三枚铜钱落在石板上，两枚朝上，一枚竖在缝隙里没倒。
林青盯着那枚立着的铜钱，心跳快了一拍。他还没开口，九叔已经蹲下身，伸手轻轻碰了下剑柄。
“天意留一线。”九叔声音压得很低，“不让我们硬闯主阵，也不让撤。只能先救眼前人。”
林青点头，手摸向腰间的桃木刀。刚才占卜时那股沉闷感还在胸口，像一块石头压着。他知道这不是怕，是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法回头。
九叔从怀里取出一根红绳，上面挂着三只小铃铛，颜色发暗，像是用了很多年。他把绳子绕在左手三指上，嘴里默念几句，然后将铃铛轻轻放在阵法外圈的一块青石上。
“安魂引。”他说，“这玩意儿能拖住残魂三息时间。三息之内，必须切断供魂线，不然阵眼反扑，谁都走不出去。”
林青立刻会意。供魂线不是实物，是靠七具童骨和中央石柱之间的气脉连接。只要打断其中一环，阵法就会暂时瘫痪。
但他不敢轻动。刚才那七具骨架突然抬头的画面还卡在脑子里。那种动静不是死物该有的反应。
九叔开始动了。
他右脚前踏一步，左手掐诀，右手执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逆十字。剑尖落下的瞬间，地面符纹微微泛起一层暗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火苗。
接着他绕阵而行，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特定位置。林青认得这是“逆五行步”，专门用来干扰阵法气机流转。九叔走得极稳，额头渐渐渗出汗珠。
当走到第六步时，他猛然停住，剑尖直指石柱底部的凹槽。
就是现在。
林青屏住呼吸，手已经摸到了朱砂笔。他准备在九叔动手的瞬间画破阵符。
可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两人同时转头。
一堆枯草堆在墙角，原本看着只是杂物，此刻却微微颤动了一下。林青几步冲过去，拨开草堆，里面蜷着两个孩子。
一个稍大些，约莫七八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双手被麻绳绑着，嘴上贴了黄符，但符纸还没点燃。另一个更小，五六岁的样子，脸贴地趴着，呼吸微弱，手腕上的绳子已经磨出了血痕。
他们还活着。
林青立刻撕下道袍下摆，包住手指割断麻绳。绳子很粗，勒得深，他用力扯了几下才断开。小孩的手腕全是溃烂的伤口，但他顾不上细看。
“师父！”他背起小的那个，抱起大的，“我能带他们出去！”
九叔没回头，仍在持剑对峙石柱。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剑身上。桃木剑瞬间亮起一层红光，直插进石柱旁的地缝。
轰的一声闷响，整个密室震了一下。
地面符纹开始龟裂，黑红色的液体从裂缝里渗出来，碰到空气就冒烟，一股腥臭味迅速弥漫。
七具骨架同时抬起了头。
眼窝里没有光，但有种东西在动，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它们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慢慢转向林青这边。
“走！”九叔吼了一声，“左边第三条缝！那是生门旧迹！别回头！”
林青抱着孩子转身就跑。通道狭窄，他只能侧身挤过去。背后传来骨骼摩擦的声音，还有地面符纹燃烧的噼啪声。他不敢看，只顾往前冲。
到了墙角，他记得那里有条裂缝。可之前被碎石堵住了。他抽出桃木刀，一刀劈下去，石头崩开，露出一条勉强能过人的口子。
他先把孩子塞出去，自己跟着钻。肩膀被石头刮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但他没停。
钻出通道，外面是后山一处斜坡，月光照着一片乱石堆。他把两个孩子放在一块大石后面，从怀里掏出两粒温阳丹，掰碎了塞进他们嘴里。
“待在这儿，别出声。”他说完就往回走。
刚到洞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
是九叔的安魂引在响。
林青重新摸黑进去，发现密室里的黑气已经淡了不少。九叔站在阵中心，手里拿着七枚铜钱，正一枚一枚钉进地面裂缝。每钉一枚，符纹就暗一分。
最后一枚落下，整座阵法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石柱上的反字不再发烫，骨架歪倒在地，眼窝里的异样也消失了。
“断了。”九叔喘了口气，收起桃木剑，“供魂线已毁，主阵那边至少会延迟启动。”
林青松了口气，正想说话，忽然注意到地上那本焦黑册子动了一下。
不是风，也不是错觉。
封面自己翻开了一页。
九叔眼神一紧，立刻抓起册子扔进火盆。火焰腾起，带着一股焦臭味，几秒后就烧成了灰。
“有人在控阵。”九叔说，“不是现场的人，是远距离施术。我们破的是形，没破其根。”
林青皱眉：“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先带回镇上医馆。”九叔捡起军牌看了一眼，“这事和军队有关，不能随便找人托付。”
林青点头，正要再去背孩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哨音。
不是巡逻队的节奏，是暗号。
有人在撤离。
他冲出洞口，借着月光往山下看。几条黑影正快速穿过树林，动作整齐，像是训练过的队伍。他们没打灯，也没说话，但行进路线明显是有组织的撤退。
林青握紧了桃木刀。
“他们跑了。”
九叔走到他身边，声音冷了下来：“跑得了人，毁不了阵根。明天壬子日，他们还会再试。”
林青看着那些身影消失在林子里，忽然想起什么。
“师父，你说主阵在老鸦岭。”
“对。”
“那我们现在去，来得及吗？”
九叔没回答。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又望向北方的山影。
林青知道他在算时间。
三十分钟后，他们出现在据点外五十步的岩穴边。
两个孩子还在原地，药效起了作用，脸色比之前好了些。大的那个睁开了眼，看了林青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林青蹲下身，给他喂了口水。
“别怕。”他说，“没事了。”
孩子没哭，也没动，只是死死抓住他的袖子。
林青没甩开。
他抬头看向老鸦岭的方向。
山顶有片云，低得不像话，压在树梢上，一动不动。
就像等着什么。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走吧。”
九叔看了他一眼。
林青握紧桃木刀，往前迈了一步。
刀柄上有汗，滑了一下。
他调整了下手势，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