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说“坐吧”之后，林青没有立刻坐下。他站在原地，手还按在桃木剑柄上，指腹蹭过令牌边缘。那块小雨刚给的身份牌还在掌心，铜面冰凉，刻字清晰。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抬眼扫过大厅。
人没散，但气氛变了。刚才的轻松像是被风吹走的灰烬，现在每个人脸上都绷着劲儿。高台两侧多了几个人，穿黑袍，脚步轻，走到主位两边站定。他们不说话，眼神却像钉子，往人身上扎。
林青知道，真正的仪式要来了。
他把身份牌收进怀里，空出手来，整了整道袍领口。然后单膝跪地，右手贴胸，行异人礼。这个动作他练过很多次，不是为了今天，而是每次画符前，九叔都让他先静心、正衣、行礼。他说规矩不是给别人看的，是提醒自己别忘本。
头顶传来一声轻响。有人打开了紫檀木盒。
陈玄从里面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递到他面前。正面两个字：执律。背面四个字：守正御邪。
“从今天起，你列席七阁议事。”陈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听得清，“有权查核内外术法使用合规，也有责阻止任何违背道义之举。”
林青伸手接过。令牌比想象中沉，像是压在掌心的一块铁。
他没急着戴，也没往怀里塞，而是托着它，站起来，转身面向所有人。
“我不是冲着位置来的。”他说，“我师父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符不能乱画，话不能乱说，事更不能乱做。我能站在这儿，是因为之前那些任务我亲手做过，亲眼看过，亲耳听过。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这地方也开始讲关系、看背景、不管对错——”
他顿了一下，抬起手，用指尖敲了下令牌。
“啪”的一声脆响，在大厅里传得很远。
“这块牌子我当场摔了，人也走。”
没人出声。
几秒后，坐在右侧最前排的那个缺了左手小指的男人点了点头。旁边一个眉心有红纹的老者也微微颔首。其他人依旧沉默，但眼神里的审视淡了些。
陈玄嘴角动了动，没笑，但语气松了一点：“执律之职，不怕话说重，就怕不敢说。你既然接了，那就真得管起来。”
林青点头：“我会。”
“明天开始参与决策会。”陈玄说，“今晚回去好好准备。有些事，不是光靠本事就能扛住的。”
林青明白这话的意思。能力能让你进来，但只有脑子和胆子才能让你站稳。
他终于把令牌放进内袋，紧贴心口的位置。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
大厅里的灯忽然暗了一下。
不是停电，是外面云层遮住了月光。窗户没关严，风钻进来，吹动了墙角一面旗子。那旗子是组织图腾，黑白两色缠绕成环，中间一柄短剑斜插而下。
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听不清。
陈玄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看向林青：“还有件事。”
林青看着他。
“瓶山那边，最近动静不对。”
这句话落下，全场呼吸都轻了一拍。
林青没动，但耳朵竖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地方。湘西，老辈人嘴里常说的死地。几十年前有人进去就没出来，后来军阀派人炸山，结果塌了一半，剩下半座山像断头的将军，立在雾里。
“三天前，巡线弟子回报，山底出现异常热源。”陈玄继续说，“温度接近沸水，持续不断。而且……有活物气息波动。”
林青问：“确定不是动物？”
“不像。”陈玄摇头，“频率太规律，像是某种阵法启动前的预兆。”
林青皱眉。阵法需要能量，普通野兽不可能提供那种级别的灵力输出。除非……
“是不是有人在里面重启机关？”他问。
“不排除。”陈玄说，“但我们的人进不去。靠近五百米就开始头晕，仪器失灵，连飞鸟都会坠落。”
林青没再问。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普通的封印松动，而是整个地脉被搅动了。
“七阁已经决议，启动预备调查。”陈玄环视众人，“人选还没定，但必须是信得过、压得住场面的。”
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林青身上。
他没躲，也没点头，只是站着。脑子里已经开始推演可能的情况：如果是古墓结构复苏，首要问题是通风与承重；如果有邪物苏醒，就得先判断它是实体还是魂体；如果涉及外来势力介入，那就得考虑对方目的和手段。
“我愿意去。”他说。
一句话出口，没人惊讶。
赵刚站在人群后面，咧嘴笑了笑。小雨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陈玄看着他：“你知道这一趟可能回不来。”
“我知道。”林青说，“但我学的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里面的东西比尸王还难对付？”
“那就再强一点。”林青说，“熟练度加努力，总有能打过的时候。”
这话一出，底下有人笑了。
不是嘲笑，是认可。
在这个地方，最不吃那一套花里胡哨的承诺，反而这种实打实的回答更让人安心。你不说自己多厉害，只说你能拼，那就够了。
陈玄终于笑了。这次是真笑。
“好。”他说，“等初步探报回来，我们开专项会议。你作为核心成员，全程参与。”
林青应了一声。
这时候，钟又响了。比刚才那次要急促些，三长两短，代表紧急事务待议。
人群开始有序退场。有人临走前拍了拍林青肩膀，有人对他点头示意。不再是新人待遇，而是同级之间的交流。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
等大多数人走完，陈玄才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别以为今天这枚牌子只是荣誉。执律位空了八年，前任失踪时，手里也攥着一块一样的。”
林青看着他。
“我不怕麻烦。”他说，“就怕没人说实话。”
陈玄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转身走向内厅。
林青最后环顾了一圈大厅。墙上挂着历代核心成员的名字，新添了一个空白框。他知道，明天就会刻上自己的名字。
他摸了摸胸口。令牌贴肉放着，有点硌，但很稳。
转身准备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个传令员，手里拿着一份密件。
“林执律。”那人递上来，“刚到的情报补充，关于瓶山地下三层的构造图，您需要看一下吗？”
林青接过文件袋，封口还没拆。
他捏了捏厚度，感觉里面有几张纸，还有一小片硬物夹层。
“我现在就看。”他说。
他撕开封口，抽出第一张图纸展开。
线条复杂，标注密集，但在右下角有个红色标记，画了个圈。
圈里写着一行小字：
【此处曾发现同类青铜残片，成分与您今日所授令牌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