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靠在屋檐下,阳光照在脸上。他没动,手里还捏着那块米糕,一直没吃。风轻轻吹过,把门边的桃木剑吹得晃了一下。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是陈玄。
他穿着深色长袍,衣服干净,鞋上没有泥。和镇子里的人不一样,像是刚从另一个地方走来。
林青没起身,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玄拱了拱手,说:“听说你救了全镇人。”
林青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米糕,又抬头看他,“你不是来恭喜我的吧。”
“我是来谈正事。”陈玄声音很稳,“上次你说不考虑,现在我想再问一次——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林青慢慢坐直身子,靠着墙的手收了回来。他记得第一次见陈玄时,对方也是这样站在这里,说话客气,眼神却像在打量什么值钱的东西。
“灾情最重那天晚上,你在哪?”他问。
陈玄顿了一下,“有别的任务。”
“什么任务比救人还重要?”
“组织的事,不能随便说。”
林青冷笑一声,“那你现在怎么就能来了?灾过去了,人才值钱了?”
陈玄没生气,也没反驳。他往前走了半步,说:“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我是真觉得你合适。你一个人能挡住洪水,能让百姓信你,这种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所以你是看上我能干活?”
“是看重你的能力,也看重你的心性。”陈玄说,“你不想只守一个镇子吧?外面还有更多地方需要帮。加入我们,你能走得更远。”
林青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知道这话听着好听。可越是好听的话,越得小心。
他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没人来。九叔一个人扛着针包来回跑,伤员太多,药不够用。有个孩子差点断气,还是他自己咬牙重新画符才拉回来一条命。
那时候陈玄在哪?
他说要共谋大业,可大业里有没有这一镇人的命?
“你们到底做什么?”林青问。
“除邪扶正,护一方安宁。”
“具体呢?”
“时机不到,不能细说。”
“每次都是这句。”林青站起来,手扶住门框。身体还是虚的,站久了有点发晕,但他没坐下,“你要我跟你们走,连去干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看重我,可连一点实话都不肯讲。”
“不是不肯。”陈玄说,“是说了对你不好。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陈玄笑了下,“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不急。你可以慢慢想。我只是希望你别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
林青没接话。他转头看了看门外。
地上摆着几个东西:一把旧水壶、一小包草药、一块布巾。还有那个小女孩送的油纸包,已经被风吹开了角,露出里面剩下的半块米糕。
这些都是别人留给他的。
不是因为他是谁的手下,也不是因为他属于哪个组织。是因为他当时站在雨里没走。
“你觉得我该走?”林青问。
“我觉得你值得更大的舞台。”
“可我觉得,我现在站的地方就挺好。”
陈玄点头,“我可以等。但你要知道,机会不会一直停在这儿。”
林青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也不会逼你。”陈玄说,“但我还是会再来。只要我觉得你还值得谈。”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走到院门口时停下,“对了,那晚的事,我很佩服你。真的。”
林青没应声。
陈玄走了。
身影消失在村口拐角处。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儿,伸手摸了摸门框上的灰。刚才抓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印。
他低头看脚边那些东西。
水壶还在,草药包边上多了一根艾条,不知是谁悄悄添的。
他弯腰捡起水壶,打开盖闻了闻。有点铁锈味,但水是满的。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九叔回来了。
他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味新采的草药。看见林青站着,皱眉说:“不是让你歇着?”
“刚起来。”
“脸色还是白的。”九叔把篮子放下,“刚才那人又来了?”
“嗯。”
“说什么?”
“还是那套话。”
九叔冷哼一声,“这些人最爱讲大道理。嘴上全是使命,手里却不肯出一分力。洪水来的时候不见影,事后倒会捡现成的。”
林青没反驳。
他知道师父说得没错。
可他也知道,陈玄不是傻子。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来两次。他们图的一定不只是他这个人。
“您说……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要出事?”林青忽然问。
九叔动作停了一下,“你怀疑他们?”
“我不确定。”林青说,“但他们出现的时间太巧了。灾刚过去,人刚立住名,他就来了。好像一直在等这个点。”
“有可能。”九叔低声说,“有些人做事就是这样。先放着不管,等你拼出结果,再上门摘果子。”
林青握紧了水壶。
他想起陈玄递出玉牌的动作。那么自然,好像他答应只是时间问题。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不舒服。
“我不想稀里糊涂进什么组织。”林青说,“我要知道进去以后做什么,见什么人,对付什么东西。不是光听几句漂亮话就点头。”
“你能这么想就好。”九叔点头,“修道之人,不怕敌人强,就怕自己迷。一旦心偏了,术法再高也没用。”
林青嗯了一声。
他走到门边,拿起桃木剑。剑身有点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会再想想。”他说。
“想可以,别拖太久。”九叔说,“这种人不会只来一次。下次再来,可能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林青点头。
他知道师父说的是对的。
陈玄这次还能笑着说话,下次未必。
他把水壶放在桌上,抽出腰间的符袋检查。里面的符纸少了几张,朱砂也快用完了。
得补一补。
正想着,外面有人喊他名字。
是个年轻后生,站在院外探头,“林道长!西头老李家的牛病了,抽筋打滚,叫了一早上了,您能去看看吗?”
林青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还在头顶。
他把符袋系好,拿起桃木剑,“走吧。”
后生高兴地在前面带路。
走过巷口时,林青回头看了一眼。
村口那条路空荡荡的。
没有脚印,也没有尘土飞扬。
好像陈玄从来没来过一样。
他收回目光,跟着往前走。
手里的桃木剑垂在身侧,剑尖轻轻碰着裤腿。
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
后生回头问:“怎么了?”
林青没答。
他低头看着剑尖。
那里有一点红。
不是血。
是残留的朱砂粉。
昨晚画符时蹭上去的,一直没擦。
他用手指抹了一下,颜色蹭到了指尖。
然后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