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越来越急。
林青正坐在桌前写清单,笔尖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窗外,天色漆黑,云层压得低,风突然停了,空气闷得喘不过气。
他放下笔,站起身走到门口。
刚拉开门,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整个院子。紧接着雷声炸响,雨点砸在屋檐上像豆子一样噼啪作响。
林青心里一紧。这雨来得太猛。
他转身冲进库房,抓起靠墙的桃木剑背在身后,又拎出装符纸的布袋。符纸还没分发出去,干粮也只打包了一半。他来不及多想,提起油灯就往外走。
九叔从偏房出来,披着外衣,手里拿着那本《玄穹志》。他脸色不太好看,看了眼天空说:“不对劲。”
林青点头。“河堤要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像是山体塌了。地面微微震动,油灯晃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门外跑。
雨越下越大,路上全是水。才几步工夫,鞋底就陷进了泥里。林青用桃木剑当拐杖探路,踩着湿滑的石板往前赶。九叔跟在后面,脚步不稳但没停下。
他们沿着河岸走,快到李家巷时,看见河水已经漫过堤坝,浑浊的浪头卷着树枝和瓦片冲下来。几间低洼处的房子屋顶已经被掀开,人影在上面乱晃,有人喊救命,声音被风雨盖住。
林青冲进水里,伸手把一个趴在房梁上的孩子捞起来,交给身后跟着的青年。那人哆嗦着接过孩子,抱着往高处跑。
前面一栋老屋塌了半边,有个老人卡在门框里动不了。林青蹚过去,用力掰开木头,把人拖出来。老人呛了几口水,咳得厉害,林青拍了两下他后背,说了句“还能走就往上挪”,然后继续往前。
九叔在一处断墙边停下,扶起一个瘫坐在地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个小孩,脸贴着孩子的额头,嘴里一直念叨什么。林青走近才发现,孩子已经没气了。
女人哭不出声,只有嘴在动。
林青蹲下来,手放在她肩上,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九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纸,蘸了雨水在上面画了个符,轻轻按在孩子额头上。
符纸燃了一下,灭了。
女人猛地抬头,眼泪流下来,抱住孩子嚎啕大哭。
林青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他爬上一段残墙,对着周围大喊:“还有力气的都过来!抬人!先把伤的送到祠堂去!孩子优先!听清楚没有!”
有几个男人回头看他,眼神发直。林青跳下来,抓住其中一人肩膀:“你!带三个人去东头找梯子!那边屋顶上还有人!”
那人愣了一下,点头跑了。
林青又指另一个年轻人:“你回去一趟,去道观拿剩下的干粮和药!快去!别空手回来!”
年轻人转身就走。
他转头看九叔,见师父正在给一个腿受伤的老汉包扎。血混着雨水往下流,染红了半条裤腿。
林青咬牙,从布袋里掏出几张符纸,开始往临时搭起的棚子门框上贴。每贴一张,他就大声说一遍:“水退之前别撕!听见动静就烧!听见没!”
有人点头,有人小声应。
他把最后一张符贴好,回头看见几个村民围在一筐干粮前,伸手就要抢。带头的是个壮汉,一把掀开旁边瘦弱的男人,伸手去抓袋子。
林青冲过去,一脚踹翻了筐。
粮食撒了一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青站在中间,浑身湿透,手里握着桃木剑,盯着那个壮汉:“你要抢,现在就可以动手。但我告诉你,谁敢哄抢,谁就别想领下一波物资。符不会护你,我也不会管你死活。”
没人说话。
林青弯腰捡起袋子,拍掉泥水,递给旁边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按户发,一家一口干粮,一瓶汤。谁多拿,我就记名字。”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他打开一瓶驱邪汤,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把瓶子递给最近的人。“喝过的都知道,不毒。能稳神,防病。传下去。”
那人迟疑了一下,也喝了一口。
林青看着他。“味道苦,但比饿死强。”
一圈传下来,秩序渐渐恢复。
他回到祠堂门口,见九叔还在忙。地上躺了七八个人,有老有小,都盖着湿衣服。师父正用银针扎一个发烧的小孩,手法很稳。
林青走过去,低声问:“还能撑住吗?”
九叔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死不了。”
林青松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张聚灵符。这张符他本来打算埋在地脉节点,但现在顾不上了。他把符折好塞进布袋最外层,方便随时取用。
外面雨没停,水位还在涨。
一个青年跑进来,浑身滴水,脸色发白。“林道长!西边桥断了!王家婆孙俩困在屋里出不来!水马上到二楼了!”
林青抓起桃木剑就往外冲。
九叔在他身后说:“小心脚下!别硬拼!”
他没回头,只挥了下手。
跑到河边,果然看见桥塌了一半,木头漂在水上打转。对面屋子只剩屋顶露在外面,两个身影缩在角落。年纪大的老太太搂着孙女,不停挥手。
水流太急,没法直接过去。
林青环顾四周,看见岸边有根粗绳绑在树上。他扯了下,绳子结实。他又找了块厚木板,用剑钉住两端做成简易浮板。
他把绳子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交给青年。“我过去救人,你在这边拉。别松手。”
青年死死抓住绳子。
林青踩上木板,顺着水流一点点挪过去。水冷得刺骨,浪头打来差点把他掀翻。他咬牙撑住,一手抓绳,一手划水。
离屋还有三丈远时,木板撞上一根断梁,裂了。
他立刻跳进水里,游过去。
爬上屋顶时,手肘磕在瓦片上破了皮。他不管,爬到两人身边。小女孩只有五六岁,冻得嘴唇发紫。老太太一只手勾着烟囱,另一只手死死搂住孩子。
“别怕。”林青说,“我带你们走。”
他让老太太抱住自己腰,把孩子绑在胸前。三人一起滑进水里。
青年在那边用力拉绳。
快到岸边时,一股暗流冲过来,林青脚下一滑,踩空了。他本能地抱紧孩子,身体往下沉。
绳子猛地绷紧,把他拽了上来。
他咳出几口水,被人拖上岸。小女孩还在哭,但没松手。
青年哆嗦着说:“你……你刚才不见了……
林青摆摆手,把孩子交给旁边人。他解开腰上绳子,发现手掌磨破了,血混在雨水里往下淌。
他没管,转身看向洪水。
水还在涨。
祠堂那边传来哭声,新的消息传过来:陈家坡有三户人家被冲走,生死不明。
林青站直身子,抹了把脸。
他从布袋里取出一张符纸,捏在指尖。
风吹过来,把符纸吹得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