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关上后，空气像是被抽紧了一圈。赵宇在后排悄悄松了口气，手指刚摸到手机屏幕，又顿住，转头看向陈砚舟。
陈砚舟没动。
他依旧站在投影前，激光笔还指着那条贯穿楼层的金色轨迹，手腕稳定得像架在铁轨上的探照灯。蓝笔夹在指间，红笔压在笔记本右下角——姿势和十分钟前一模一样，仿佛刚才那场对峙只是路过的一阵风。
老者坐在角落，翡翠戒指不再转动。他盯着投影画面看了足足五秒，忽然开口：“你刚才说，你们做容纳生活的容器。”
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房间重新绷紧。
“是。”陈砚舟收回激光笔，合上文件夹边缘微微翘起的A3纸，“我们不筛客户，也不制造幻觉。我们只设计能让人愿意多待十分钟的空间。”
老者点点头，没接话，只是轻轻叩了两下桌面。
这动作比任何提问都危险。
陈砚舟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果然，下一秒，老者淡淡道：“给你三分钟。”
全场静了下来。
赵宇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动。他知道这三分钟意味着什么——不是汇报时限，而是一次心理测谎。说得太多，显得急；说得太少，显得虚。老者要的不是数据堆砌，而是从一句话里看出这个人能不能扛住更大的盘子。
陈砚舟没急着说话。
他先关掉所有冗余页面，只留下三维热力图的核心动线模型。屏幕上的金色人流如血管般跳动，负一层亲子区亮得发烫。
“我们每天吸引三百组家庭。”他开口，语速平稳，“42%会自然流向二层咖啡厅，23%进入三层童装品牌区。这不是策划的结果，是行为惯性的体现。”
老者眼皮微抬。
“家长陪孩子玩累了，就想找个地方坐。坐下之后，看到旁边有家店装修不错，顺手进去看看。再然后，发现孩子喜欢某个卡通形象，买件衣服当纪念。”陈砚舟点了点屏幕，“消费链条，是从‘累’开始的。”
这是他通过上千份消费者行为调研得出的结论，家长们在陪伴孩子的过程中，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会促使他们寻找消费出口，而我们的商场设计就是要精准捕捉这个消费触发点。
赵宇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假装咳嗽。
陈砚舟继续：“高端品牌担心被拉低档次？其实他们才是最大受益者。数据显示，三层轻奢女装区日均销售额提升了百分之三十九。为什么？因为妈妈们逛完游乐区，顺脚就进去了。”
老者手指又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您可能觉得这是巧合。”陈砚舟语气不变，“但我们测试过十七种动线方案，最终选定这一条，是因为它最接近真实生活节奏——不催促，不绕路，也不强迫。”
他说完，忽然抬手，指向窗外远处一片正在打地基的工地。
“对面那片，是您正在竞标的江川文化广场吧？”
老者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我们综合体一旦运营，每天至少能为它输送两百组高黏性家庭客户。”陈砚舟语气依旧平静，“他们不是路过，是专程来遛娃、吃饭、拍照打卡。这些人来了，就不会只待在一个商场里。”
他停顿半秒，像是在等对方消化这句话。
“一个成功的文化地标，需要的不只是建筑。”他说，“更需要持续的人流生态。而我们，可以成为它的前置入口。”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
赵宇瞪大眼睛，心里直呼“这小子疯了”。这种跨项目资源置换的话，别说提，听都没听过。可偏偏这话从陈砚舟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像画饼，倒像是已经算好了账。
老者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怎么确定他们会去那边？”
“不会全部。”陈砚舟答得干脆，“但只要其中三成愿意步行五分钟过去，就够撑起一个周末市集。如果那边有亲子展览或演出，转化率还能翻倍。”
他翻开一页打印稿，递上前：“这是我们做的联动模拟。假设文化广场每月举办两次家庭主题活动，我们的会员报名率可达68%。这意味着，您还没动工，就已经有了稳定的预热客流。”
老者接过文件，快速扫了几行数据，眉头慢慢松开。突然，他指着文件上的一处数据问道：“这里说的每月两次家庭主题活动，活动的规模和内容有详细规划吗？”
陈砚舟早有准备，从文件夹中拿出另一份资料，详细介绍了活动的主题、形式、参与品牌等信息。老者听完后，微微点头，又问：“那如果活动期间遇到恶劣天气，如何保证客流量？”
陈砚舟胸有成竹地回答：“我们设计了室内外结合的活动方案，恶劣天气时可以将部分活动转移到室内中庭，同时通过线上平台进行直播和互动，吸引无法到场的消费者。”
老者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眼神中流露出认可。
他抬头看了眼秘书，轻轻点了点头。
秘书立刻起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走到陈砚舟面前递了过去。
“备用地块的资料。”她说，“内部评估报告、产权归属、规划限制条款都在里面。你可以带回去看。”
陈砚舟接过袋子，没翻，也没道谢，只是轻轻放在桌上。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感谢信任”都是多余。真正打动老者的，不是热力图，也不是数据模型，而是他把对手的地盘，变成了对方的资产入口。
这才是最高级的合作说服术——让你意识到，我的成功，是你赢的前提。
赵宇看着这一幕，心里嘀咕：这哪是谈项目，分明是在下一盘看不见的棋。吴振海以为自己卡住了咽喉要道，结果人家直接绕到了背后，还顺手给对方修了条高速路。
老者站起身，整理了下袖口，临走前又看了陈砚舟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
像是在说：你比我想象的，更懂怎么玩。
门关上后，赵宇终于忍不住凑过来：“你啥时候算到这一步的？”
陈砚舟拉开双肩包，把文件袋放进去，动作很轻。
“从他第一次转戒指的时候。”他说，“那种人不在乎谁吵得凶，只在乎谁能帮他解决问题。”
“所以你就拿文化广场当筹码？”赵宇啧了一声，“狠啊。不过万一他不上钩呢？”
“会上钩。”陈砚舟拉好拉链，“他要是真不在乎人流生态，就不会亲自来听一场大学生的方案汇报。”
赵宇愣了下，随即笑了：“也是。大佬亲自到场，从来不是为了看热闹，是为了找答案。”
陈砚舟没接话，只是拿起蓝笔，在笔记本上划掉一行字：“竞争威胁→资源置换”。
然后写下新的一行：“让对手的优势，变成你的支点。”
赵宇瞄了一眼，摇头感叹：“你这脑子，真是活体计算器加人情扫描仪。”
“不是我聪明。”陈砚舟合上本子，“是有人教我，做事要看三步。第一步看规则，第二步看人心，第三步……看谁能替你走第四步。”
赵宇听得半懂不懂，正想追问，手机突然震动。
他低头一看，脸色变了：“坏了。”
“怎么？”
“吴振海刚发了条朋友圈。”赵宇把手机递过去，“配文写着：‘有些人忙着抢地，有些人忙着造梦。可惜，梦醒之后，地还是别人的。’”
陈砚舟扫了一眼，嘴角轻微往下压了压。
系统界面无声闪现：
【任务更新：应对舆论反扑（间接）
奖励：财富值+500，技能卡【初级舆情引导】x1
提示：情绪对抗无效，行动覆盖才是最优解】
他心中微微一紧，虽然早有预料吴振海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反扑来得这么快。不过，他迅速镇定下来，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自信。
他没急着确认任务，反而抽出那份文件袋，打开抽出一张图纸。
是备用地块的原始平面图。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从包里拿出红笔，在边缘空白处画了个圈。
赵宇凑近一看：“你圈这儿干嘛？”
“这里原本规划的是停车场。”陈砚舟说，“改成露天亲子市集，加上夜间灯光装置，能延长停留时间四十三分钟。”
“你这就开始改了？”赵宇惊讶，“不怕他反悔？”
“他不会。”陈砚舟收起图纸，“真正厉害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回头。反悔的，都是心虚的。”
赵宇咂咂嘴，心想这心态也太稳了。换别人拿到地，早就打电话庆祝了，这家伙倒好，转身就开始算能多赚几个小时的人流。
“对了。”赵宇想起什么，“你那个系统，是不是又给你出主意了？”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没否认，也没承认。
“有时候。”他说，“我只是比别人多想了一步。”
赵宇翻个白眼：“得了吧，你那是想了十步，还走得悄无声息。”
陈砚舟没再说话，只是把红笔盖上，放进包里。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上。那道磨痕依旧清晰，像一道旧伤疤，也像一段没人看得懂的密码。
他拎起双肩包，拉链滑到底的声音很轻。
赵宇跟在他身后往外走，边走边刷手机，嘴里念叨：“论坛那边已经开始传了，说吴振海这次栽了，连地都保不住……”
陈砚舟脚步没停。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从来不在嘴上。而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你已经把棋子落进了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