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离开,像一阵微风吹过湖面,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为清晰的倒影。季晨光心中那因“投影”而起的混乱波澜,在温眠那句“救赎,从来不在别人身上”的审判下,彻底平息。他不再去寻找任何外在的映照,无论是渴望占有的,还是试图拯救的。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最终且唯一地,定格在温眠身上。
这是一种与过往病态收集欲截然不同的情感。它同样强烈,同样带着偏执的底色,但指向却无比明确——他要的,不是关于她的碎片,而是她的全部;不是将她纳入自己的收藏体系,而是渴望融入她的世界,被她彻底地“收纳”。
他开始以一种近乎研究者的虔诚,重新“收集”关于温眠的一切。只是这次,他收集的不再是实物。
他收集她工作时微小的习惯。比如,她在为服装熨烫做最后整理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抚平最细微的褶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有生命的物体。他收集她情绪里极其隐蔽的波动。面对无理取闹的合作方,她唇角礼貌的弧度不会改变,但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冷光。他收集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时沉稳截然不同的瞬间——有一次,他看到她在无人注意的露台角落,仰头看着天空中一架缓缓划过的飞机,眼神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遥远的放空,仿佛灵魂暂时抽离了这纷扰的现场。
这些无形的“标本”,被他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内心的展柜里,每一次回味,都带来一种混合着痛楚与甜蜜的战栗。他清晰地认识到,温眠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无法归类、也无法被任何其他人替代的存在。其他所有符合“理想型”的人,都只是模糊的背景噪音,唯有她,是穿透一切杂音的、唯一的旋律。
他的收藏癖,在对她的感情中,完成了一种扭曲的升华。从广泛猎取同类物品,到专注于唯一个体的全部细节。这种转变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也带来了更深的不安——因为温眠,是他唯一一个,无法用任何手段真正“收藏”起来的人。
她太强大,太稳定,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冰山,而他,只是围绕着她盘旋的、渺小的飞鸟。
一次品牌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季晨光作为代言人,周旋于各方之间,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温眠作为他的造型顾问,也陪同在场,但她大多时间安静地待在相对僻静的角落,观察着全场,确保一切在可控范围内。
季晨光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始终锁定着她。他看到一位业内颇有地位的资深制片人走向温眠,与之交谈。那位制片人以赏识人才着称,但眼神中偶尔流露的精明与打量,让季晨光无端地感到一阵烦躁。
他看到温眠从容地与对方交谈,姿态不卑不亢。然而,当那位制片人似乎试图更靠近一步,做出想要交换私人联系方式的姿态时,季晨光感觉自己的血液“嗡”的一声冲上了头顶。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不是以往那种害怕失去“藏品”的恐慌,而是害怕属于他的、唯一的“光”被旁人觊觎、甚至染指的恐惧。
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他端起酒杯,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略带歉意的笑容,极其自然地插入到了温眠和那位制片人之间。
“王制片,好久不见。”他恰到好处地隔开了两人过近的距离,举杯致意,语气熟稔而热情,仿佛只是偶然遇到前来打招呼。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破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主权般的意味。
王制片愣了一下,随即也笑着寒暄起来。
温眠在季晨光插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安静地站在季晨光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个最专业的团队成员。
季晨光与王制片周旋着,心思却全在身后的温眠身上。他能感受到她平静的呼吸,能闻到她身上那缕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栀子花香。这种将她置于自己羽翼之下(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的感觉,带来一种巨大的、扭曲的满足感。
短暂交谈后,王制片识趣地离开。
人群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人。
季晨光转过身,看向温眠。晚宴璀璨的灯光落在他眼中,却映不出多少暖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专注和……占有欲。
“他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季晨光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温眠抬起眼,平静地回视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工作需要,已经给了工作邮箱。”
“我不想给。”季晨光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不容反驳的霸道。
温眠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问他“凭什么”,也没有指责他的无理。她只是看了他几秒,然后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正注视着他们这边的、目光各异的人群,轻声道:“季晨光,你是在给我制造麻烦,还是在给你自己制造麻烦?”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因嫉妒而鼓胀起来的气球。
季晨光瞬间清醒过来。是了,他是季晨光,是顶流偶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显微镜下。他刚才那近乎宣誓主权的行为,落在旁人眼里,会衍生出多少不堪的解读?会给她带来多少不必要的关注和非议?
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差点又因为自己的冲动,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懊悔和慌乱,温眠几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太轻,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走吧,”她说,“去和品牌方打个招呼,我们该准备退场了。”
她没有追究他刚才的失态,也没有回应他那近乎告白般的独占宣言。她只是用最平静的方式,将脱轨的局面重新拉回正轨。
季晨光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就像拥有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容器来安放,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暴露在空气中,随时可能被觊觎,被伤害,而自己却连一个名正言顺的保护姿态都无法拥有。
这种认知让他痛苦不堪。
他对她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病态的迷恋,成为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依赖、崇拜、渴望与恐惧的复杂执念。她是他的救赎,是他的灯塔,也是他永远无法真正纳入收藏的、唯一的标本。
而他,甘愿成为她永恒的、最虔诚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