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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匣的秘密像一枚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温眠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研读那本梵卓亲笔写就的古老手记。字里行间蕴含的庞大信息量、深沉的情感以及禁忌的知识,让她数次感到精神上的眩晕与不适,仿佛在直视一个过于炽热或过于黑暗的太阳。

手记不仅证实了她的许多猜测,更补充了至关重要的细节。那份“永恒束缚契约”的本质,是一种极其古老的血脉秘法,它将梵卓那部分失控的、源自远古禁忌的力量,强行封印并转化为内在的“枷锁”。这“枷锁”平时抑制着力量的暴走,但在特定条件下——尤其是新月时期,当天地间黑暗力量最盛,却也是最混乱、最难以驾驭之时——“枷锁”本身会受到刺激而剧烈收缩,与内部被封印的狂暴力量产生最直接的冲突,从而引发足以撕裂灵魂的反噬痛苦。

而“平衡之钥”,并非简单的解药,更像是一个“调节阀”。它的作用是在“枷锁”收缩、力量沸腾到临界点时,以其特有的“生”与“愈”之力,进行缓冲和疏导,避免契约的彻底崩溃(那将导致梵卓被自身力量吞噬或彻底疯狂),帮助他维持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点上,熬过反噬最剧烈的阶段。

“直至‘平衡之钥’再现,抚平狂潮,方可窥见一线挣脱之机……”手记最后这句模糊的话语,像黑暗中一点遥远的星火,暗示着某种渺茫的希望,但“挣脱”之后是彻底的自由,还是另一种形态的束缚,手记并未言明。

合上手记,温眠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以及更深的紧迫感。她之前的“配料”,更多是凭借本能和零星记载,效果有限。而现在,有了更明确的理论指导,加上新获得的“血泣苔”,她有可能调配出真正能应对新月“潮汐”的强效稳定剂。

她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实验中。厨房角落那个临时搭建的工作台,成了她对抗即将来临风暴的前线。她将晒干的夜光荆棘粉末、研磨成细粉的“血泣苔”、以及其他几种具有安抚或能量传导属性的辅助材料,以不同的比例混合。她小心翼翼地加入自己新鲜的血液——根据手记提示,新月期间,需要更强“活性”的灵媒之血来应对更狂暴的“暗潮”。

每一次混合,她都全神贯注,灵媒的感知力被提升到极致,仔细感受着混合物中能量的变化与平衡。失败是常态。有些混合物在加入血液后瞬间能量溃散,变得毫无用处;有些则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甚至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只有极少数几种,能呈现出那种稳定的、内敛的、蓝黑中隐隐透出生命血光的色泽,以及那种独特的、能将狂暴躁动抚慰下去的平衡波动。

她不断调整,不断尝试,废弃的失败品堆满了另一个瓦罐。她的脸色因反复失血和精力耗损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专注。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古堡内的气氛日益凝滞,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建筑深处渗透出来,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她能感觉到,梵卓的气息变得更加难以捕捉,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提前蛰伏起来,积蓄力量,准备迎接注定到来的痛苦折磨。

他们之间依旧没有任何直接交流。但某种默契,在沉默中悄然生长。她发现,她放在架子上的、经过初步筛选认为合格的几种试验品,会偶尔少掉一两种。她无法确定是他取走的,还是某种无形的机制在运作,但这像是一种无声的反馈,鼓励着她继续优化。

在距离新月预计还有三天的时候,温眠终于调配出了一种让她感觉最为理想的药剂。这是一种近乎膏状的粘稠物质,颜色如同深夜的星空,深邃的蓝黑底色中,有点点如同她血液形成的微光闪烁,又因“血泣苔”的存在,整体泛着一种极其隐晦的暗红脉络。它散发着一种冰凉而醇厚的气息,既不张扬,却蕴含着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将这份成品小心地盛入一个材质最稳定、密封最好的黑曜石小罐中,放在了架子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她靠在冰冷的石壁旁,打算稍作休息。然而,就在她精神放松的刹那,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的悸动,猛地从血脉深处传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她体内被狠狠拨动,发出尖锐的预警!

与此同时——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撞击声,隐隐传来,整个厨房的器皿都随之轻轻震颤了一下。

温眠瞬间站直身体,睡意全无。

来了!新月的第一次预震!比预想的还要早!

她立刻看向通往古堡深处的方向,那里仿佛有无形的黑暗在涌动,压抑的咆哮声即便隔着重重墙壁,也如同闷雷般滚过她的心头。这一次的反噬,尚未到顶峰,却已然显露出远超从前的凶险。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那罐刚刚制成的、最强的稳定剂,快步走向厨房门口。她知道,此刻他必然正处于最初的痛苦挣扎中,也是最需要外部介入帮助稳定的时候。

然而,当她走到门口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身影。

梵卓。

他站在回廊的阴影里,距离厨房门口有十几步远,并未完全靠近。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袍,但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挺拔,仿佛在强行支撑着某种尊严。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唇线紧抿,额角有隐隐的青筋跳动。那双红眸,不再是全然的死寂或疯狂,而是燃烧着一种压抑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痛苦,但在那痛苦的最深处,却有一种异常清醒的、近乎冷酷的意志在支撑。

他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罐新配制的稳定剂上。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命令她放下,或者直接抢夺。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需要帮助的脆弱。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在暴风雨来临前,独自面对滔天巨浪的君王,沉默地审视着他唯一的、可能带来变数的……臣民(或者说,工具?)。

温眠停下脚步,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回廊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从古堡深处不断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锁链嗡鸣与力量躁动。

良久,梵卓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那正在侵蚀他的痛苦与他无关:

“这一次的‘潮汐’……会很久。”

他是在陈述事实,也是在警告。

温眠握紧了手中的黑曜石罐子,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能撑多久,”他继续说着,红眸深邃如血潭,“取决于你的‘钥匙’……有多锋利。”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将彼此的关系赤裸裸地定位在效用与需求上。但温眠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应对危机的希望,部分寄托于她的能力之上。

他没有再说任何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某种决绝的意志之中。然后,他转身,黑袍在昏暗的光线中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古堡深处那愈发浓重的黑暗与咆哮声传来的方向。

他没有索取她手中的药剂。

温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明白了他此举的含义。他将最危险的“潮汐”前沿留给了自己,而将准备和介入的时机,交到了她的判断之中。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信任,也是一种更加沉重的责任。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罐凝聚了她所有心血与希望的稳定剂。

新月的阴影,已经彻底笼罩了这座古老城堡。

风暴,开始了。

而她,必须握紧手中的“钥匙”,在接下来的漫长黑暗与痛苦煎熬中,找到那个能维系平衡的、稍纵即逝的瞬间。

古堡之外,夜空中的月亮正悄然缺损,向着那最危险的新月之夜,无可逆转地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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