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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日临安城的悦来饭庄里,济公正脚踩长凳,手里掂着半块啃剩的酱骨头,同那穿蓝布短打的过卖逗趣。那过卖捧着酒壶笑得前仰后合,连说:“圣僧您这荤素玩笑,能把死人说活喽!” 济公刚要接话,却见饭庄门口进来两个穿青绸短褂、腰系丝绦的汉子,袖口还绣着暗纹云卷,一看便是官署里的长随打扮。

两人进门先不寻人,径直走到柜台前,从搭裢里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啪” 地拍在案上:“掌柜的,方才那位疯和尚的饭帐,我家大人包了!” 掌柜的见是太守衙门的人,忙堆着笑应承。两人这才转身朝济公走来,衣襟一撩便要下跪,济公伸手一扶,那两人却执意磕了个头,起身时额角已沾了些尘土。

“圣僧在上,小的赵福、赵禄,是临安太守赵大人跟前的人。” 赵福说话时腰还微微弯着,眼神却不住打量济公那身补丁摞补丁的僧衣,“我家太夫人前几日突然双目失明,府里请遍了临安城的名医,连城东‘赛华佗’刘先生都摇头说治不了。后来李怀春李老爷举荐您,说您在秦相府治好过大头瘟,还救过苏家的紧痰绝,是活神仙般的人物。我家大人急得满嘴燎泡,特意派小的二人来请您,求您发发慈悲,跟我们走一趟!”

济公把酱骨头往碟子里一扔,油乎乎的手在僧衣上蹭了蹭:“我一个吃百家饭的疯和尚,哪里懂什么医道?你们家太夫人金贵身子,可别让我给耽误了,回吧回吧。” 说罢便要端起酒碗,赵福、赵禄却 “扑通” 一声又跪了下来,赵禄声音都带了哭腔:“圣僧您要是不去,我家大人就得亲自来跪了!太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人这官也当不安生啊!” 周围食客都围过来看热闹,济公叹了口气,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罢了罢了,看你们俩可怜,我就走一遭。”

三人出了饭庄往太守衙门去,刚到朱漆大门外,赵福便说:“圣僧稍等,小的进去回话。” 不多时,只见衙门里出来个穿绿袍的吏员,对着济公拱手道:“我家大人说了,知晓圣僧不拘小节,已在书房备茶,衣冠不整也无妨。” 济公哈哈一笑,脚步踉跄地往里走,嘴里还念叨:“行善之人有善终,作恶之人天不容,贫僧前来点愚蒙,只怕令人不惺松。”

进了二道门,便见一位身穿翠蓝锦袍、腰系白玉带的官员迎了出来。这官员头戴四楞青缎方巾,双鬓虽有些斑白,却面色红润,三绺黑胡须打理得整整齐齐,眼神清正,一看便是个忠臣。此人正是临安太守赵凤山,他一见济公,忙躬身行礼,声音温和:“弟子赵凤山,久闻圣僧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济公也不客套,打了个问讯便跟着进了书房。

书房里熏着淡淡的檀香,桌上摆着官窑青瓷茶具,家人给济公斟上茶,赵凤山才说起缘由:“圣僧有所不知,那失明的是我婶母。我自幼父母双亡,全靠婶母拉扯大,后来我弟弟赵凤明也跟着婶母过活。前几日接到家信,说婶母突然眼盲,我这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李怀春先生说您精通歧黄,求您务必去昆山一趟,救我婶母性命!” 说罢又要作揖,济公忙摆手:“大人不必多礼,既然是救人性命,我和尚义不容辞。”

赵凤山大喜,当即吩咐备酒,又说要派赵福、赵禄伺候济公。济公却摇头:“这二位穿着绸子衣裳,我穿着破僧衣,走在道上别人还以为是老爷家的管家押着要饭的呢!” 赵凤山笑道:“那我给您拿身新僧衣换上?” 济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新衣裳穿着硌得慌,我就爱穿这身。不过我有个条件,这二位跟着我,我说走就走,我说住就住,要是敢违逆,我立马回临安!” 赵福、赵禄忙不迭点头,心里却想着:“只要能把差事办了,听个疯和尚的话又何妨?”

赵凤山当即写了家信,又取了二百五十两银子交给济公,问:“圣僧是坐轿、骑马,还是坐船?” 济公摸了摸肚子:“我骑‘路’,不用那些麻烦东西,多带盘费就行。” 赵福、赵禄私下里盘算:“到昆山县来回有五十两银子就够了,剩下的二百两,我们俩每人能分一百两,这差事可真划算!”

三人启程,走了两天,到了正午时分,济公突然说:“住店!” 赵福、赵禄不敢怠慢,赶紧找了家干净的客栈。济公一进房就喊着要酒要菜,什么酱肘子、红烧鱼、醉蟹,点了满满一桌子,吃喝到太阳西斜,倒头就睡。赵福、赵禄只能坐在一旁守着,眼睁睁看着日头落了山,掌灯时分济公才醒,一睁眼又要酒要菜,直吃到半夜。赵福、赵禄困得眼皮打架,济公却拍着桌子说:“结帐!我睡醒了,高兴了,现在就走!”

两人没办法,只能揉着睡眼跟济公出门。夜里黑灯瞎火,路上坑坑洼洼,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走得浑身是汗。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别人家的客栈刚开门,他们却又得找店住下。赵福、赵禄倒头就睡,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济公却精神头十足,又点了一桌子菜,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等两人睡了一天醒过来,刚想找些吃的继续赶路,济公却又不高兴了,往床上一躺:“我困了,要睡觉。” 这一下,赵福、赵禄彻底没了脾气,只能瞪着眼看着济公睡了一夜。天亮时,两人累得快散架了,济公却伸着懒腰起来了:“走喽!” 两人迷迷糊糊地跟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只觉得这疯和尚把他们折腾得快扛不住了。

又走了一天,离昆山县越来越近,路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山庄。庄口有个篱笆院,里面三间土房,院墙都有些塌了。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院子里传出来:“老天爷啊!神佛啊!我娘死了,我连口棺材都买不起,我这不孝之子,活着还有什么用啊!”

济公停下脚步,闭着眼睛掐指一算,心里便有了数:这院子里住着个叫高广立的孝子,靠打柴为生,对母亲极其孝顺。前几天他上山打柴,不小心从山坡上滑下来摔断了腿,被人抬回家。他母亲一看儿子伤成这样,又急又愁,家里没钱治病,一口气没上来,竟活活气死了。高广立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只能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济公心里琢磨:“这孝子可怜,我得帮他一把。可要是明着把银子给他,赵福、赵禄那两个小气鬼肯定不愿意,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 他眼珠一转,指着篱笆院里那块顶门的石头,对赵福、赵禄说:“二位管家,你们看那是什么?”

赵福、赵禄顺着济公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块石头七棱八角的,表面竟泛着淡淡的金光,好像有雾气在周围绕着。赵福瞪大了眼睛:“圣僧,那是啥?难不成是宝贝?” 济公点点头:“没错,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赵禄疑惑地说:“既是宝贝,他家怎么不藏起来,就这么扔在门口顶门?” 济公笑了:“你们这就不懂了,常言说‘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铁也增光’,这家人没那个造化,不知道这是宝贝,要是知道了,哪能这么随便放着?我去把它买下来,你们俩在这儿等着,等赚了钱,你们二一添作五平分,我一分不要!”

赵福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圣僧您真是大好人!只要能赚钱,我们肯定孝敬您!您快去吧!” 济公慢悠悠地走到篱笆院门口,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不多时,一个穿着打补丁粗布衣裳的妇人走了出来,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脸上满是泪痕。她看见济公,愣了一下:“大师父,您找谁啊?” 济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听见院里有哭声,特来问问,府上是不是有人过世了?放不放焰口?” 妇人眼圈一红,哽咽着说:“大师父,我婆婆刚走,我们连棺材都买不起,哪有钱放焰口啊?您还是请回吧,我们也舍不起斋饭。”

济公摆了摆手:“贫僧不要斋饭,就是想问一句,你们门口那块顶门的石头,卖不卖?” 妇人愣住了:“石头?那石头从我嫁过来就放在这儿,就是块没用的破石头,您要买它干啥?” 济公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块宝贝,贫僧有用。你也别跟我要价了,我给你二百三十七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赵福、赵禄在旁边一听,脸都绿了:“这疯和尚!二百五十两银子就剩二百三十七两了,他倒好,全给人家!” 两人气得直咬牙,却又不敢出声。妇人也懵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有心不卖,怕错过机会,有心卖了,又怕卖亏了。犹豫了半天,她才咬着牙说:“卖!”

济公赶紧喊:“赵福、赵禄,快把银子给她!记住,把石头抱起来就跑,千万别掉在地上,要是掉了,宝贝就不灵了,一文钱都不值!” 赵福没办法,只能把二百三十七两银子放在地上,赵禄站在一旁,不肯帮忙。赵福只能自己弯腰去扛石头,那石头看着不大,却有七八十斤重,他扛在肩上,压得腰都弯了。

走了有一里多地,赵福实在扛不动了,喘着粗气问:“圣僧,这宝贝叫啥名字啊?” 济公摸着胡子笑:“这叫‘压狗石’。” 赵福皱着眉:“这名字也太不好听了,就不能换个名儿?” 济公摇摇头:“本来就叫这名儿,改不了。” 赵福又说:“圣僧,我实在扛不动了,能不能歇歇?” 济公说:“不行!一歇宝贝就跑了,一文钱都不值!”

赵禄在旁边幸灾乐祸,赵福气得不行:“赵禄,你不分钱了?” 赵禄赶紧说:“分!分!” 说着上前接过石头,扛在肩上,没走几步也开始喘:“圣僧,咱们到昆山就卖了吧,别扛回临安了,太累了!” 济公想了想:“到临安能卖两万两银子,到昆山只能卖一万两,少一半呢!” 赵福、赵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没那福气赚两万两,到昆山卖一万两就行!”

两人轮流扛着石头,累得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好不容易才到了昆山县。济公指着十字街最热闹的地方说:“就在这儿卖,准能卖出好价钱!” 赵福、赵禄把石头放在地上,刚站了一会儿,就有路人围过来。有人指着石头问:“二位这是卖啥呢?” 赵福赶紧说:“卖宝贝!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那人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两人,忍不住笑了:“就这破石头,还是宝贝?” 说完摇着头走了。

过来好几拨人,都是问问就走,有的还忍不住笑出声。赵福、赵禄急得直跺脚,心里琢磨:“这宝贝怎么没人识货啊?” 正着急呢,忽然听见有人说:“世界上有买的,就有卖的,你们这宝贝,我买了!”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来了两个穿着锦袍的汉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赵福、赵禄顿时来了精神,心里想着:“终于有人识货了,这下要发财了!” 可他们不知道,这两个买主,可不是一般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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