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外的仙魔交锋余波未散,三百里外的洛阳城下,战争已进入最残酷的阶段。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亮这座千年古都的城墙时,李世民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高台上,手按剑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眼前的城池。
他身后,是连绵百里的唐军营寨。
旌旗如林,营帐似海。二十万大军将洛阳围得水泄不通,投石机、攻城塔、云梯车等重型器械在营前列阵,森冷的金属光泽在晨光中闪烁。更远处,三门从太原秘密运来的巨型“霹雳炮”正在组装,那是以数十头牛筋绞合为动力,能抛掷三百斤巨石的恐怖杀器。
“殿下,”长孙无忌递上一份军报,“北线李建成将军已击退幽州罗艺部的骚扰,稳固了井陉关;南线李元吉将军的水军封锁了洛水下游,黎阳粮道已断。”
李世民接过军报,目光却未离开洛阳城墙。
城头上,隋军战旗迎风飘扬。虽然距离尚远,但以他宗师级的目力,仍能看清守军阵列严整,弓弩手在垛口后待命,滚木礌石堆积如山。更让他注意的是,城墙上每隔百步就有一座新筑的箭塔,塔上隐约可见床弩的轮廓。
“徐世绩……”李世民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这位原瓦岗军师,如今洛阳守军的实际指挥者,给他带来了太多意外。从最初的突袭攻城,到后来持续半个月的消耗战,徐世绩的防守堪称滴水不漏。每一次唐军以为找到破绽,都会被精准的反击打退。
“城中民心如何?”李世民问道。
“回殿下,”房玄龄上前一步,“据细作回报,杨广推行均田、科举等新政后,洛阳及周边百姓确实得到了实惠。尤其那些分得田地的农户、获得官职的寒门子弟,对朝廷颇为拥戴。徐世征发民夫守城,响应者甚众。”
杜如晦补充道:“不过,城中粮草是个问题。我们围城半月,虽未能完全切断补给——徐世绩用热气球夜间运粮,真是奇思——但城中存粮最多还能支撑两月。”
李世民点了点头,眼神却更加凝重。
民心可用,这才是最麻烦的。一支军队如果只是为了军饷而战,士气总有极限。但如果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前途而战,那战斗力将截然不同。
杨广的新政,正在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争潜力。
“传令,”李世民终于开口,“巳时正,全军攻城。重点攻击上东门、建春门。告诉将士们,先登城者,赏千金,封侯爵!”
“遵命!”
命令层层传递,唐军大营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躁动起来。鼓声隆隆,号角呜咽,士卒们检查着铠甲兵器,工匠们为投石机装填石弹,骑兵在营间驰骋传令。
巳时正。
“放!”
李世民一声令下,三百架投石机同时抛射!
数百块巨石划破天空,带着凄厉的呼啸砸向洛阳城墙。那一瞬间,天空仿佛下起了石雨。城头上,守军早有准备,大部分士卒躲进藏兵洞,只有哨兵在箭塔中观察。
“轰!轰轰轰!”
巨石砸在城墙、城楼、垛口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夯土包砖的城墙剧烈震颤,砖石碎屑飞溅,几处年久失修的段落出现了裂痕。一座箭塔被直接命中,轰然倒塌,塔中的床弩和弩手被埋在废墟下。
但这只是开始。
第一轮石雨过后,唐军阵中推出上百架“临冲吕公车”。这种高达五丈、外包牛皮、内藏士卒的攻城塔,在数千民夫的推动下,缓缓向城墙逼近。车顶的弓弩手与城头对射,箭矢如蝗虫般在空中交错。
“放箭!放箭!”
城头上,徐世绩亲自督战。他一身银甲,立于上东门城楼,手中令旗挥动。随着他的命令,城墙内侧数百架床弩同时发射!
这些经过军器监改良的床弩,采用复合弓臂和绞盘上弦,射程达到五百步,威力足以贯穿三层重甲。此刻齐射,粗如儿臂的弩箭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噗噗噗——”
十几架吕公车被弩箭射穿,牛皮破裂,木屑纷飞。车内的唐军惨叫着跌落,有的被后续弩箭钉死在地上。但更多的吕公车仍在前进,车底的撞木开始撞击城门。
“倒油!”徐世绩面不改色。
一锅锅滚烫的金汁——那是由粪便、毒药熬制的恶臭液体——从城头倾泻而下。浇在吕公车上,牛皮被烫得冒烟;淋在攻城的唐军身上,瞬间皮开肉绽,惨叫响彻战场。
更有守军将火把扔下,金汁遇火即燃,几架吕公车顿时变成火柱。车内唐军哀嚎着跳出,却成了城头弓弩手的活靶子。
然而唐军太多了。
第一波攻势被打退,第二波立刻接上。这一次,唐军动用了更多的云梯。成千上万的士卒扛着长梯,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冲向城墙。箭塔上的守军拼命射击,但唐军的弓弩手也以密集箭雨压制城头。
“杀——!”
终于,第一架云梯搭上了城墙。
一名唐军悍卒口衔横刀,左手持盾,右手攀梯,如猿猴般向上攀爬。城头守军想要推倒云梯,却被梯钩牢牢扣住垛口。几名守军举起滚木砸下,那悍卒竟用盾牌硬扛,虽然手臂骨折,却仍疯狂上爬。
“让我来!”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守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士卒皮甲、却气质儒雅的青年排众而出。他手中没有兵器,只有一卷书简。但当他展开书简,口中念念有词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书简上浮现出金色文字,文字脱离简牍,在空中组成一个“镇”字。
“镇”字印在那名唐军悍卒额头,那人浑身一震,眼神瞬间迷茫,然后直挺挺地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是翰林院的学士!”有守军惊呼。
那青年微微一笑,收起书简。他是今年科举的榜眼,被杨广特招入翰林院修撰《皇极经世书》,书中凝聚了杨广以《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推演出的部分道理,竟能化为实质力量。此次守城,翰林院三十余名学士全部参战,各自镇守一段城墙。
类似的场景在城墙各处上演。
有学士展开书卷,文字化为金光锁链,将数架云梯捆住拖倒;有学士诵读文章,声浪化作无形墙壁,挡住漫天箭雨;更有甚者,以笔墨凌空书写战诗,诗句化为刀剑虚影斩向敌军。
这些手段威力有限,对宗师高手更是无用,但对付普通士卒、干扰攻城器械却效果显着。唐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了望高台上,李世民眯起眼睛。
“文气化形……杨广,你倒是舍得。”他冷冷道。这些学士修撰《皇极经世书》,等于是将自身文运与国运绑定,国兴则文气盛,国亡则文运衰。杨广这是把国运都押上了。
“殿下,是否让天策府出手?”尉迟恭请战。
李世民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他看向洛阳城内。那里,百姓并没有因为战争而慌乱。相反,街道上到处是运送物资的民夫,妇孺在粥棚分发食物,工匠在街边修理兵器铠甲。一座座新建的“民议堂”前,百姓代表正在与官吏商议如何分配守城任务。
这种全民皆兵、上下同心的景象,让李世民心中沉重。
杨广的新政,真的改变了这个帝国。
“传令,”他沉声道,“动用霹雳炮,集中轰击上东门城墙基座。告诉李元吉,水军沿洛水佯攻,牵制守军兵力。再派人向城中射劝降书,就说凡开城投降者,保全家族,既往不咎。”
“遵命!”
新一轮攻势开始。
这一次,三门霹雳炮发出了怒吼。它们抛射的不是普通石弹,而是特制的“凿城弹”——前尖后圆,重达三百斤,以精铁为芯,外包青石。
第一发炮弹偏离,砸进护城河,激起冲天水柱。
第二发命中城墙中部,砖石崩裂,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第三发……正中城墙基座!
“轰隆——!”
仿佛地龙翻身,整个上东门段城墙剧烈摇晃。裂缝从撞击点向上蔓延,如同蛛网般扩散了三四丈范围。城墙上的守军站立不稳,纷纷摔倒。一段垛口直接坍塌,碎石滚落城下。
“城墙要塌了!”有唐军兴奋高呼。
城楼上,徐世绩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
“工兵队,上!”他厉声喝道。
早已待命多时的工兵冲上城墙。这些人不是普通士卒,而是军器监下属的工程营,擅长快速构筑工事。他们扛着特制的钢架、挡板,以及一种灰白色的粉末——那是杨广指导烧制的水泥。
工兵们动作迅捷,用钢架撑住裂缝,用挡板封堵缺口,然后和水搅拌水泥,快速涂抹修补。水泥遇空气迅速凝固,半个时辰后,那段几乎坍塌的城墙竟然被暂时加固住了!
“这……这是什么妖法?”唐军阵前,有将领目瞪口呆。
李世民也皱起眉头。他听说过杨广弄出了一种叫“水泥”的东西,修筑水利道路极快,却没想到连城墙都能快速修补。
“继续轰击!”他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这种材料。”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城墙几度告急,又几度被守军以水泥、钢架、沙袋等物勉强堵住。守军伤亡惨重,光是上东门一处就战死两千余人。但唐军的损失更大,尸体在城墙下堆积如山,护城河已被染红。
夕阳西下,李世民终于下令收兵。
鸣金声响起,攻城的唐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战场和无数残缺的尸体。城头上,守军瘫坐在血泊中,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世绩走下城楼,甲胄上沾满血污。
“将军,”副将低声道,“今日阵亡四千七百余人,重伤两千。水泥用了八成,箭矢消耗过半。若明日唐军继续这样猛攻……”
“没有若,”徐世绩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坚定,“只有守。陛下正在虎牢关与李世民主力决战,我们必须守住洛阳,拖住这支偏师。”
他望向西方,那里是虎牢关的方向。
“传令全军,今夜加餐,酒肉管够。阵亡者厚恤,受伤者全力救治。再告诉百姓,想要保住分到的田地,想要科举做官的子弟有个未来,就和我们一起,守住这座城。”
“是!”
夜色降临,洛阳城内灯火通明。
医馆里满是伤兵,工匠铺里打铁声不绝于耳,妇人儿童在街边为守军缝补衣物、准备饭食。城头上,哨兵警惕地注视着远处的唐军营火。
而在城中心的留守府内,年仅十三岁的代王杨侑,正对着徐世绩深深一揖。
“徐将军辛苦了,”少年声音稚嫩,却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本王虽年幼,亦知此战关乎国运。将军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凑齐。”
徐世绩看着这个被杨广留在洛阳、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心中感慨。
杨广连一个少年都能教得如此明事理,这样的帝王,真的会是史书所说的“昏君”吗?
“殿下放心,”他郑重还礼,“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在,洛阳城就在。”
这一夜,无人入眠。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更残酷的战斗还在等着他们。
而三百里外,虎牢关的烽火,才刚刚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