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林未曦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紧紧攥着装着身份证和户口本的文件袋，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烈士。
初夏的晨风带着点凉意，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那股燥热和忐忑。
她昨晚几乎一宿没睡，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陆夜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份条款冰冷的协议。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陆夜北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更显得气质清冷。
“上车。”他言简意赅。
林未曦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车内弥漫着一种干净的、带着点冷冽木质香的气息，和他的人一样。
“陆先生。”她低声打了个招呼，有点拘谨。
陆夜北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但并没有出言安抚，只是重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
一路无话。车厢里的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
林未曦只好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七上八下。她不断安慰自己：就是走个过场，做个样子，很快就好……
车子在民政局附近的停车场停稳。两人下车，一前一后走着。
陆夜北腿长步子大，林未曦需要稍微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似乎察觉到了，步伐不着痕迹地放缓了些许。
走进民政局大厅，里面已经有不少等待办理业务的情侣，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甜蜜，依偎在一起低声说笑。
他们这对，一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一个眼神飘忽心神不宁，显得格格不入。
“好像……要取号排队。”林未曦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声说。
“不用。”陆夜北径直走向一个挂着“预约通道”指示牌的区域，那里明显安静很多
。早有工作人员等在那里，见到陆夜北，立刻恭敬地引他们进入一个独立的房间。
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但流程却高效得惊人。工作人员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递过来几张表格。
“二位请填一下申请表。”
林未曦接过表格，看着上面“结婚登记申请书”几个大字，手心又开始冒汗。
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陆夜北，他已经拿起笔，神色自若地开始填写，字迹遒劲有力。
她深吸一口气，也开始埋头填写。姓名、性别、出生日期……每一项都写得格外认真，仿佛笔尖有千斤重。
写到“婚姻状况”时，她在“未婚”那一栏打了个勾，心里感觉怪怪的。
填好表，交照片，工作人员熟练地将信息录入系统。整个过程快得让林未曦有点反应不过来。
“请二位到这边来，进行宣誓并领取结婚证。”工作人员微笑着引导他们走到一个背景是国旗和国徽的台子前。
宣誓？林未曦愣了一下，不是做做样子吗？怎么还有宣誓环节？
她有点懵地站到陆夜北身边，听着工作人员用标准的普通话念出宣誓词：“……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陆夜北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跟着复述，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轮到林未曦了，她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点干。
“……互敬互爱，互信互勉……”这些词在她听来无比陌生而沉重，她几乎是机械地、含糊地跟着念完，脸上火辣辣的，根本不敢看旁边的工作人员，更不敢看陆夜北。
宣誓完毕，工作人员拿着两本红色的册子，走到打印机前。
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响起，然后，工作人员将两本新鲜出炉、还带着点打印机余温的结婚证，分别递到了他们手中。
“恭喜二位，正式成为合法夫妻。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林未曦下意识地接过那本红册子，触手是光洁的封面和清晰的压痕。
她低头看去——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证，下面是她和陆夜北的合照，照片是刚才现场拍的，两人都没什么笑容，标准的证件照脸，再下面是他们的名字、登记日期……
等等！
登记日期？钢印？
她猛地翻开内页，手指摩挲着那个清晰无比的、带有国徽的红色钢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触感……这格式……
这他妈是真的结婚证？！
不是演戏？不是走过场？是真的、具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未曦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地看向陆夜北，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慌乱而有些变调：“陆……陆先生？这……这是真的？！”
陆夜北垂眸看着自己手里那本同样的红册子，神色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波动。
他抬眼看她，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协议结婚，自然需要法律认可。否则，如何应对查验？”
林未曦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法律认可？！
可是……可是陆清清不是说……不是说假结婚吗？
怎么变成真领证了？！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她以为顶多是签个协议，在双方家长面前演演戏，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婚姻状态在法律上彻底绑定！
“可是……我……”她语无伦次，拿着那本结婚证，感觉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只想扔掉，“这……这跟清清说的不一样……我……”
她看着陆夜北那双深邃冷静、看不出丝毫破绽的眼睛，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窜进脑海——她不会被骗婚了吧？！
对方是陆夜北，京市顶尖的富豪，他要是想用合法手段坑她，她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可是，他图什么？她一无所有，除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陆夜北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慌，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有试图靠近，只是停在一个恰当的距离，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安抚人心的力量，虽然听起来依旧没什么温度。
“林小姐，请冷静。”
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协议条款依然有效，这一点不会因为一纸证书改变。这份证件，只是让我们的‘合作’在外人看来更具说服力，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猜疑和调查。”
“期限一到，我们会再来这里，办理离婚手续。我陆夜北承诺过的事情，绝不会反悔。”
他的话语逻辑清晰，眼神坦荡，不像是在说谎。
林未曦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点点，但拿着结婚证的手还是在微微发抖。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可是结婚证啊！
在她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这本小红本代表着神圣的承诺和一生的羁绊，现在却成了“合作”的道具？
这感觉太诡异了。
“走吧。”陆夜北不再多言，转身朝外走去。
林未曦浑浑噩噩地跟在他身后，走出那个房间，走出民政局大厅。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感觉手里的红本子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就这样……把自己给合法地嫁了？嫁给了一个才见过两次面、冷得像块冰的男人？
坐回车里，林未曦依旧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她低头，再次翻开那本结婚证，看着上面并排的两个名字，感觉像在做梦，一个光怪陆离、完全失控的噩梦。
陆夜北系好安全带，侧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表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地址。”他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未曦茫然抬头：“啊？”
“你家的地址。”陆夜北耐心重复，“或者，你工作室的地址。我送你回去。关于入住事宜，你可以考虑清楚后，让清清告诉我你的决定。”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瞬间将林未曦拉回了“合作”的现实。
是啊，合作。白纸黑字，银货两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报上了自己工作室的地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林未曦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乱成一团麻。
真证……居然是真证……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陆清清的聊天界面，手指悬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而就在这时，陆清清的语音通话请求突然弹了出来，林未曦吓了一跳，手一抖，神情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