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景镇的秋日,天高云淡,阳光如同融化的金子,洒在层层叠叠的梯田、波光粼粼的湖面和苍翠欲滴的竹林间。宾果传媒那档名为《寻找失落的桃源》的纪录片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节目镜头下,谷景镇的美被无限放大和诗化——“竹林小歇馆”的幽深静谧、“绿色观光道”的蜿蜒生机、“谷景香米稻田”的金色波浪、“上林药田”的草本芬芳、“产业竹林”的挺拔青翠、“湖景中式民宿”的雅致闲适、“支嘎湖”与“七溪湖水车”的相映成趣、“生态漫游走廊”的自然野趣,以及“支嘎湖露营地”的浪漫星空……每一帧画面都美得如同精心绘制的壁纸,瞬间击中了无数都市人渴望逃离喧嚣、回归田园的软肋。
于是,这个昔日宁静的西南边陲小镇,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登顶各大旅游平台热搜榜,成为了西南省乃至全国最炙手可热的网红打卡地。游客如潮水般涌来,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举着相机、手机,不断寻找最佳角度拍照留念的身影。
然而,这股风潮所带来的,并不仅仅是景点的曝光。某一天,一个专注于分享“旅途惊艳瞬间”的社交媒体账号,发布了一组在谷景镇抓拍的人物照片。照片的焦点,并非某处名胜,而是一个男人。
他有时站在“七溪湖水车”旁,侧影清隽,目光沉静地望着转动的水轮,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有时他漫步在“生态漫游走廊”,身形挺拔,步履从容,与周围的绿意融为一体,仿佛本就是这山野的一部分;还有一张,是他蹲在“谷景香米稻田”的田埂边,与一位老农交谈,微微俯身的姿态带着尊重,舒展的眉宇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干净与温和。
照片的像素不算极高,有些甚至是远景,但那份透过镜头传递出的、独特的气质和惊为天人的颜值,却瞬间引爆了评论区。
“我的天!这是谷景镇的本地人吗?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气质绝了!清冷又温柔,像是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的!”
“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啊啊啊救命!我宣布这是我的新墙头!”
“这是素人?这颜值吊打娱乐圈一众小鲜肉好吧!”
“姐妹们都让开,我买好去平远州的机票了!为了帅哥冲啊!”
“建议帅哥原地出道!这神仙颜值不出道是内娱的损失!”
如同病毒扩散,这组照片被迅速转发、点赞、评论,#谷景镇神仙小哥#、#寻找七溪湖侧颜帅哥# 等话题竟然一路攀升,挤上了社交平台的热搜榜尾。姬子卿,这个本想隐藏在故乡宁静之中的“上周公司”创始人,以一种他从未预料也绝不想要的方式,出名了。
起初,姬子卿并未察觉。他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处理公司事务,偶尔在镇人少的时候去湖边走走,或者去竹林小坐。但他很快发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不同了。不再是小镇居民熟悉的打招呼,而是带着好奇、兴奋、甚至大胆的打量。开始有年轻的女孩,通常是结伴而行,在看到他的瞬间发出压抑的低呼,然后互相推搡着,红着脸举起手机,小心翼翼地,或者明目张胆地对着他拍照。
“快看!就是他!网上的那个!”
“天呐,近看更帅!皮肤好好!”
“好想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拍照拍照!快点!”
这些窃窃私语和闪烁的镜头,让姬子卿感到极度不适。他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或者转身避开。但那些追逐的目光和镜头,如同附骨之疽,无处不在。
情况愈演愈烈。有些大胆的游客,会直接冲到他面前,将手机几乎怼到他脸上:“帅哥,合个影吧!”
“小哥,你是本地人吗?能给我们当个导游吗?”
“小哥哥,你有微博吗?能关注一下吗?”
姬子卿一贯的沉静被打得粉碎。他只能绷紧下颌,用最简洁甚至冷硬的“不方便”、“抱歉”、“不行”来回应,然后近乎仓皇地逃离现场。他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珍稀动物,失去了所有的隐私和尊严。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开始有所谓的“星探”和“网红经纪公司”的人找上门来,堵在他公司门口或者老宅附近,递上名片,开出诱人的条件,游说他“出道”、“签约”、“直播带货”。
“姬先生,以你的外形条件,加上我们公司的资源包装,绝对能红遍全网!”
“只需要配合拍拍照,参加些活动,收入比你开这个技术公司高得多!”
“考虑一下吧,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姬子卿看着那些滔滔不绝的经纪人,只觉得荒谬至极。他将那些制作精美的名片随手丢进垃圾桶,态度冷淡而坚决:“没兴趣。”
他的世界,被彻底打扰了。原本回到谷景镇是为了寻求宁静和专注,如今却陷入了更大的喧嚣和困扰之中。他习惯去的“竹林小歇馆”成了游客蹲守他的热门地点;他常走的“绿色观光道”总有人尾随;连他独自去“支嘎湖露营地”看星空,都能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无人机跟拍。
烦躁,无奈,还有一种领地被人侵犯的愤怒,在他心中交织。他厌恶这种被物化、被消费的感觉。他的价值在于他的头脑,他的技术,他创造的“上周”公司,而不是这张皮囊。
与此同时,网络上关于他的讨论热度依旧不减。甚至有人成立了粉丝后援会,收集整理他的各种“路透”照片和视频。一些女孩真的不远千里,从北省或者其他遥远的地方赶来,就为了在谷景镇“偶遇”他一面,拍下一张照片作为“打卡”的成果。
“见到真人了!值了!”
“虽然没敢上去说话,但远远看一眼就满足了!”
“帅哥好像不太喜欢被打扰,我们偷偷拍一张就好……”
这些行为,在她们看来是追逐美好事物的热情,在姬子卿看来,却是难以理解的困扰和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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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纷扰,自然也传到了李寒霜的耳中。宾果传媒作为内容制作和传播的巨头,对网络热点有着天然的敏感。当手下的人将#谷景镇神仙小哥#的话题链接和内参报告放到她桌上时,她点开那些被疯狂转发的照片,一时怔住。
照片上的姬子卿,比她记忆中更加清晰,也更加……耀眼。那种脱离于浮华世界之外的干净气质,在镜头下被无限放大,确实拥有让人心动的资本。她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的姬子卿,正面临着怎样的困扰。他那样一个喜欢清静、讨厌成为焦点的人,被这样置于网络的聚光灯下,被无数人评头论足、疯狂追逐,该是何等的烦躁和无奈。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姬子卿微蹙眉头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几分了然,有几分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酸。看到自己曾经另眼相看、甚至小心翼翼试图靠近的男人,如今被如此多的人“发现”并狂热追捧,那种感觉颇为微妙。
她当然知道,谷景镇的走红,宾果传媒是重要的推手。但她从未想过,会连带着将姬子卿也推到了风口浪尖。这算不算是,她又一次在无意中,以一种他更厌恶的方式,干扰了他的生活?
李寒霜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她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翻到了姬子卿的号码——那是上次去谷景镇采风时,以工作需要为由存下的,却从未拨打过。此刻,她竟有一种想要拨通的冲动,想问问他是否安好,是否需要帮助来平息这些不必要的关注。
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良久,最终还是颓然放下。
以什么身份呢?一个造成他困扰的间接推手?一个他屡次拒绝的、不相干的女人?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姬子卿此刻,大概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她的声音吧。他只会将这一切,再次归咎于她和她所代表的那个喧嚣世界。
而网络上,关于“建议谷景镇帅哥原地出道”的呼声依旧很高。李寒霜看着那些热情的评论,却能预见姬子卿对此只会报以更加冰冷的拒绝。他那个人,宁愿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他那些看似枯燥的代码和算法中,也绝不会将自己置于娱乐大众的舞台上。
他的世界,从来就不在镜头前,而在那片他亲手守护的、如今却因他而更加喧嚣的山水之间,在他那间承载着梦想的“上周”公司里。
这份认知,让李寒霜在微微的酸涩之外,又莫名地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与怅惘。这样一个男人,如同深谷幽兰,注定无法被世俗轻易采撷。而她,似乎从一开始,就选错了靠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