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吴主任听着李源的这番情真意切,年轻人特有憧憬的仰慕诉求,脸上严肃的表情微微松动。
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些许追忆和感慨的弧度。
他是李部长的老部下了,对于这位首长的传奇,也知道的比较多。
“李克农部长啊…”
吴主任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敬重,“那可是咱们隐蔽战线的传说,是真正的‘龙潭’豪杰,是守护国之大器的无名英雄。”
他微微颔首,对李源投去一个略带赞许的眼神:“你有这份心,很好。仰慕英雄,向往那份对党、对国家的绝对忠诚,这是你们年轻同志该有的志气和追求!”
“但是…”
没等吴主任往下说,李源就心知不妙了。
世界上很多事情,往往就怕这个“但是”。
果然,吴主任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跟着沉到了谷底:
“李源同志,你也应该明白,李部长肩负着关乎国家安危的重任,负责国际形势,还有老人家的安危,便是我也很难见到他。这一点,还希望你能充分理解。”
李源立刻调整好表情,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吴主任,我明白!是我考虑不周,有些异想天开了。组织的纪律我懂,绝不给领导和组织添麻烦!”
眼前的小年轻态度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让吴主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就怕遇到那种不识大体、胡搅蛮缠的年轻人。
“不过…”
很意外,人世间的很多事情也总有惊喜,就比如这个“不过”。
吴主任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勉励,
“你上次所交上来的新型特种合金冶炼工艺的技术资料,我呈报给李部长看过,他还特意提了一句,夸你做得很好,是个肯动脑筋钻研的好苗子。”
“如果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你还能有更大的进展和突破,我想,李部长…或许会有机会,亲自听取你的汇报。”
什么叫做意外?什么叫做惊喜?
这个就是了!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李源最初的预期!
他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能有机会见到李部长,不过是漫天要价,想等着吴主任最后不好意思了,给自己一个护身符,将来被调查的时候,自己好脱身。
却没想到,吴主任竟然给了他一个通往更高层面的、清晰可见的阶梯!
给李部长亲自汇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李源的名字,他的工作,真正进入了决策层的视野。
这不仅仅是护身符了,这简直是一道“免死金牌”的雏形。
在未来的动荡岁月里,当风雨来袭时,这份来自最高隐蔽战线的关系,将是他最坚固的铠甲!
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丝不可能的期盼,如果能见到了李部长,那当自己掏出更重要的国防技术时,是不是能有机会见到老人家?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极致璀璨的流星,短暂却照亮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野望与憧憬!!
那是一位真正改天换地、引领一个民族重新屹立的伟人!
是永远不朽的传奇!
若是能够亲眼见一面,得其只言片语的指点或认可……
那种意义,已无法用任何世俗的价值来衡量。
这丝期盼是如此渺茫,近乎幻想,却足以让人心潮澎湃,生出无穷的勇气和动力。
此刻,李源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之前的激动已被一种沉静的决心所取代。
“吴主任,请您放心,也请组织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绝不会好高骛远。我一定立足本职,用实实在在的工作成绩来说话!”
“好!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我也期待你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有更优秀的表现!”
吴主任重重一拍桌子,显得十分高兴。
李源做出来的成就,不也是他的功劳嘛。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说两句鼓励的话,就能得到一份出众的政绩和识人善任的美名,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划算得很。
看着李源那充满干劲儿的背影,吴主任满意地靠回椅背,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心情颇为舒畅。
……
回到了轧钢厂食堂里,马华已经切好了配菜,杨师傅正拿着大铁锹似的铲子,在大铁锅前翻动着大锅菜,热气腾腾。
李源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正老老实实剥蒜的马华身上,朝他招了招手。
马华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跑过来,憨厚的笑道:“师父,您回来啦?有啥吩咐?”
李源把他拉到相对安静的角落,“马华,我记得你老家是乡下农村的,对吧?在乡下亲戚多不多?靠不靠谱?”
马华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
“是的,师父,我老家是通县马各庄的,亲戚不少。我堂叔伯都在村里,舅舅是其他村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靠谱!”
李源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们公社,或者附近的公社,最近有没有放过电影?就是轧钢厂放映员下去放的那种。”
马华挠了挠头,努力回想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
“过年的时候倒是回了一趟老家,但是也没跟亲戚问起这些啊。怎么了,师父,您这是…要打听许大茂那孙子?”
马华虽然憨厚,但并不愚钝,联想到李源刚才说的轧钢厂放映员,立刻猜到了是许大茂,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李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出了原因:“没错。上次这孙子被我收拾了一顿,心里正憋着坏,想要搞事,把我送进大牢。”
“什么?!这孙子敢!师父,你擎等着,我要不是不把这孙子的脑袋开花,我就不是您徒弟!”
马华一听许大茂竟然想害他敬重的师父,顿时火冒三丈,眼睛瞪得溜圆,拳头攥得嘎吱响,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许大茂拼命。
“胡闹!”
李源低喝一声,一把按住冲动的马华,眼神严厉地瞪着他,
“把他脑袋给开了瓢,赔钱不说,你这学徒工的工作不要了?”
马华被师父一瞪,气势瞬间矮了半截,但还是梗着脖子,不服气道:“那…那也不能让这孙子这么害您啊!”
“所以我才找你!”
李源将自己的打算告诉马华,“许大茂下乡回来,车上带的都是土特产,虽然说是老乡送的。但现在这年景儿,人都要饿死了,哪有土特产会送给他?指不定是吃拿卡要。”
“你让你亲戚在公社那里悄悄的问一下,这许大茂下去放电影的时候,公社和大队是怎么招待的?那些土特产是老乡主动送的,还是他暗示甚至明着要的?最主要的是有没有要钱?”
马华听得连连点头,把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
“师父,我明白了!就是得拿到实打实的证据,把他怎么占公家和老乡便宜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给他查出来!”
他拍着胸脯,脸上满是郑重,“我肯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帖帖,让我舅舅和堂叔他们分头去打听,保准神不知鬼不觉!等那孙子从乡下回来,咱就拿着这些‘功劳簿’,跟他好好算算总账!”
看着马华这副摩拳擦掌、又带着几分执行秘密任务的兴奋劲儿,李源心里踏实了不少。
马华这人实在,认准了的事就会一门心思干到底,交给他去办,比找那些滑头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