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简简单单的“妈”,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瞬间击穿了一大妈所有的委屈。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流出了许多,不是之前那种惊慌的眼泪,而是一种混合了巨大喜悦、心酸和被认可的泪水。
她紧紧搂住小贝,不住地点头,哽咽着应道:“哎!哎!好孩子,妈的乖孩子!”
聋老太看着这一幕,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但她没有停下,拉着小贝的手,看向了始终沉着脸的易中海,手指也顺势指了过去,温和的引导着小贝:
“小贝,那这个人呢?你该叫他什么?”
小贝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个脸色阴沉、让她本能感到害怕的男人,小小的身子明显缩了一下,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畏惧和迷茫。
她看了易中海好几秒,最终还是怯怯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聋老太早有预料,她往前凑了凑,用拐杖轻轻碰了碰易中海的鞋尖,示意他收敛点表情,然后对着小贝,一字一顿地教她:
“小贝,听奶奶说,这个啊……是‘爹’。来,跟着奶奶念——‘爹’。”
小贝看着聋老太,又偷偷瞄了一眼易中海,小嘴巴微微动了动。
在聋老太鼓励的目光和一大妈隐含期待的眼神下,她终于鼓足了小小的勇气,怯生生地喊道:
“爹……”
就是这一声“爹”!
如同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易中海的耳边!
他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满腔的怒火、那被算计的屈辱、那对未来无尽的担忧,在这一声稚嫩而陌生的呼唤面前,竟像是阳光下的冰雪,瞬间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他盼了多少年?
想了多少回?
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辗转反侧,渴望的就是能有一个孩子,用这样纯真的声音喊他一声“爹”!
如今,这声音真的响起了,虽然是在这样一种荒诞、憋屈、甚至是被迫的情形下,由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甚至有些抵触的孩子口中发出……
但那确确实实,是他梦寐以求的“爹”!
易中海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露出了那双布满血丝、此刻却充满了震惊和复杂难言情绪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瘦小的女孩,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声“爹”,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内心深处尘封已久、连他自己都快遗忘的某个柔软角落。
屋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聋老太看着易中海的反应,知道她这步棋,走对了。
“你看,这不是挺好的?之前我还在为你们担心养老问题,在院里琢磨了好些年,本来我是瞩意傻柱的,现在有了小贝,我也就放心了。”
这些话更像是一种台阶,让易中海不再为之前的事情觉得难堪,他顺着聋老太的话头,说道:
“老太太,您怎么会觉得傻柱能为我们两口子养老?这个人嘴臭,没脑子,也就…”
他话到嘴边,似乎觉得太过直白有失身份,又硬生生停住,把那句“也就只能当个打手”给咽了下去,换了个更“体面”的说法,
“也就空有一把子力气,做事全凭一时冲动,没什么成算。指望他?哼,怕是关键时刻靠不住,反而容易惹出祸端来。”
聋老太听出了易中海话里的未尽之意,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摇头笑道:
“就是没脑子才会一心给你养老啊。我瞧着自打东旭死了之后,傻柱见天地围在秦淮茹身边,连自己的妹妹雨水都不怎么照顾了。”
“这样一个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色迷心窍的浑人,才容易掌握。换成许大茂、李源那种心思多的,等你老了动弹不了的时候,指定给你扔在外面自生自灭。”
“不过现在好了,你有了小贝,离退休还有八九年,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正好够你们两口子,把这孩子一点点带大,把感情处出来,把该教的道理,一样样教给她…”
易中海沉默地听着,脸上的怒色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思量所取代。
之前他十分抗拒领养一个孩子,觉得这是一种耻辱,被所有邻居嘲笑的根由,也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积蓄被花个精光,将来老了没有保障。
可真当孩子领回来之后,那一声怯生生的“爹”,却猝不及防地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易中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颤抖声音,对一大妈说道:
“……去打点热水,给孩子…擦把脸。再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做一顿饭吧,老太太也别回家了,就在这吃吧。”
一大妈惊喜地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易这态度,是…是松口了?
他愿意留下孩子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她,一整天的忐忑、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一大妈激动得声音都带了哭腔,连连应道:“哎!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弄!”
她一边用手背胡乱擦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边脚步轻快地冲向炉子,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先麻利地往盆里倒了一些热水,试了试温度,用温热的毛巾,把小贝脸上挂着的泪痕给擦掉。
其实一大妈把小贝领回来的时候已经擦了一遍了,此刻又重新擦洗一番,让一直没仔细打量孩子的易中海,终于看清了这个凭空而来的“女儿”的模样。
小脸依旧瘦削,皮肤有些蜡黄,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
但那双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黑得纯粹,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清泉,此刻正怯生生地、带着一丝好奇偷偷打量着他。
易中海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试着用柔和的声音,对着小贝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
小贝毕竟还小,听懂了一些,又似乎没全懂。
但这一切终究不是一件坏事。
聋老太坐在椅子上,看着这终于有了点“家”的样子的屋子,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