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功过相抵”的旨意,如同一层无形的寒霜,笼罩在玄亲王府上空。支持夜玄的官员们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而敌对势力则暗中窥伺,蠢蠢欲动。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玄亲王府却一反常态地广发请柬,言称王爷偶得几坛西域佳酿,特邀诸位同僚过府一叙,共赏春光。
收到请柬的,皆是朝中明确支持夜玄、或在江南案中立场坚定的官员,以林清砚、镇国公等武将为核心,涵盖了部分中立但倾向于王爷的文官。用意不言自明——稳固阵营,展示力量,回应皇帝的“敲打”。
夜幕降临,玄亲王府一改往日的沉寂,门前车马如龙,灯火通明。受邀的官员们身着常服,陆续抵达,彼此寒暄,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凝重。
宴会设在水榭环绕的“临风阁”。阁内并未过分奢华,但布置得极为雅致,熏香袅袅,丝竹悠扬,暂时驱散了朝堂的肃杀之气。
夜玄身着一袭墨色暗纹常服,并未佩戴亲王冠冕,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清贵疏朗。他亲自在阁前迎客,神色平和,与诸位大臣谈笑风生,仿佛之前的朝堂风波从未发生。
“王爷。”林清砚拱手,低声道,“今日之宴,恐怕不少人正盯着呢。”
夜玄淡淡一笑,目光扫过水榭外影影绰绰的夜色:“让他们看。本王行事,何须遮遮掩掩?”
镇国公嗓门洪亮,拍着胸脯道:“王爷放心!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还怕那些宵小之辈嚼舌根不成?江南之事,痛快!老夫敬王爷一杯!”
气氛在镇国公的带动下,渐渐热络起来。官员们推杯换盏,言语间虽仍谨慎,但对夜玄的拥护之意却溢于言表。江南一案,夜玄展现出的魄力与手段,无疑让这些追随者更加坚定了信心。
琉璃并未在席间露面,而是隐在临风阁二楼的阴影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王府,尤其是临风阁周围的动静。“幽影卫”早已化明为暗,潜伏在府内各个要害位置,确保万无一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夜玄端起酒杯,站起身。阁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今日邀诸位前来,一为小聚,二来,”他声音清朗,传遍水榭,“也是感谢诸位近日来的鼎力支持。朝堂风云变幻,能有诸位同心同德,是夜玄之幸。”
他没有提江南案,也没有提皇帝的敲打,但话语中的意味,在场之人都懂。
“王爷言重了!”众人纷纷举杯,“我等愿追随王爷,匡扶社稷!”
就在众人准备共饮此杯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突兀响起:
“呵呵……好一个同心同德,匡扶社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席末一个穿着五品官服、面生的中年官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红晕,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此人是工部一名郎中,名叫孙淼,平日并不起眼,不知为何也在受邀之列。
林清砚眉头一皱,他记得此人似乎与国师府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
“孙大人,你喝多了。”林清砚沉声道。
“多?不多!”孙淼嘿嘿一笑,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夜玄,“王爷,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王爷!”
夜玄放下酒杯,神色不变:“孙大人请讲。”
孙淼打了个酒嗝,声音陡然拔高:“下官听闻,王爷在江南,不仅查抄了盐商家产,还……还得了一幅前朝画圣吴道子的真迹《千里江山图》?据说此图暗藏前朝宝藏之秘,不知……王爷可否取出,让我等也开开眼界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千里江山图》!前朝宝藏!
这可是极其敏感的话题!前朝覆灭已近百年,但其遗留的财富和影响力,一直是本朝皇室的心病。任何与前朝宝藏牵扯上关系的人,都难逃谋逆的嫌疑!
这孙淼,其心可诛!他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玄亲王扣上一顶私藏前朝秘宝、意图不轨的天大帽子!
临风阁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的酒意都醒了大半,骇然地看着口出狂言的孙淼,又紧张地看向夜玄。
隐藏在二楼的琉璃,眼神瞬间冰冷,手已按在了“秋水”剑柄之上。墨羽的身影也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夜玄看着孙淼,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缓缓踱步,走到孙淼面前。
“孙大人消息倒是灵通。”夜玄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本王在江南,确曾查抄诸多物品。不过,你说的《千里江山图》……”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本王怎么不记得,有见过此物?”
孙淼被他目光所慑,气势一弱,但依旧强撑着道:“王爷何必隐瞒?此事在江南已有传闻……”
“传闻?”夜玄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孙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朝廷,却以市井流言为依据,在本王宴席之上,公然污蔑亲王,构陷本王有谋逆之心?!你好大的胆子!”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亲王不容侵犯的威严!
孙淼吓得浑身一颤,酒彻底醒了,脸色瞬间惨白:“王……王爷恕罪!下官……下官只是听闻……”
“听闻?”夜玄逼近一步,目光如刀,“你听何人所言?在何处听闻?今日若不说个清楚,本王便以诬告亲王、扰乱朝纲之罪,将你即刻拿下,交由宗人府严办!”
森冷的杀意弥漫开来,孙淼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是……是下官酒后失言,胡言乱语!并无此事!并无此事啊!”
他吓得语无伦次,哪里还敢攀咬。
夜玄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身面向众臣,声音恢复平静:“诸位都看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本王一心为国,却总有人心怀叵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举起之前放下的酒杯,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这杯酒,本王依旧敬诸位!愿我等效忠陛下,匡扶社稷之心,日月可鉴,不为流言所动!”
“愿效忠陛下,匡扶社稷!”镇国公率先举杯响应,声若洪钟。
“愿效忠陛下,匡扶社稷!”其余官员也纷纷举杯,声音汇聚成一股坚定的洪流。
经此一闹,非但没有动摇人心,反而让在场的官员更加同仇敌忾,紧密地团结在了夜玄周围。
那名瘫软在地的孙淼,很快便被王府侍卫“请”了出去,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宴会继续,气氛却比之前更加热烈和……坚定。
夜玄坐在主位,平静地接受着众人的敬酒,眼神深邃。
他知道,孙淼不过是一枚被推出来试探的棋子。真正的杀招,恐怕还在后面。
这场王府夜宴,既是稳固阵营的宣言,也是一次引蛇出洞的试探。
而他,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切风暴的准备。
夜色渐深,宴席终散。
送走所有宾客后,夜玄独自站在临风阁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琉璃无声地来到他身后。
“查。”夜玄没有回头,声音冰冷,“查清孙淼背后是谁指使,以及……那《千里江山图》的流言,究竟从何而起。”
“是。”琉璃领命,身影悄然融入夜色。
夜玄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皇兄,你的手段,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既然你想玩,那本王……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