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曼谷及周边。
死亡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绒毛,悄然降临,却又显得那么“自然”。
一名四十二岁的中学教师,在饮用了一杯从电商平台购买的“安神花草茶”后,于睡梦中因“急性心律失常”去世。家人悲痛欲绝,医生归咎于潜在的心脏问题和个人体质。
一位二十七岁的自由设计师,在给新买的“儿童磁性积木”(准备送侄子的礼物)拆封擦拭时,手指不小心被积木边缘划破,当时只贴了创可贴。三天后,他因“爆发性败血症”并发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死亡。医院记录显示,伤口感染了“多种不明耐药菌”。
一个三十三岁的家庭主妇,在使用了新买的“进口浓缩洗衣液”后,出现严重皮肤过敏和呼吸道痉挛,送医途中窒息身亡。医生怀疑是“对新型表面活性剂或香料的极端过敏反应”。
还有零星几起原因不明的突发性脑梗、肝衰竭、肾衰竭病例,患者年龄、职业、健康状况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在发病前一周内,都曾收到并使用了通过电商平台购买的特定类型商品——商品种类与“蜂后”那份订单列表上的品类高度重叠。
这些死亡事件分散在不同的府,由不同的医院和警方处理,在庞大的城市日常死亡率中,并未立即引起大规模恐慌或系统性调查。但通过龙兴盟在泰国的情报网,以及夜鸢利用“仓库”提供的名单和“蜘蛛”对部分物流记录的追踪,这些看似孤立的“意外”,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呈现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她在‘修剪’。”夜鸢在楠迪的指挥室,看着屏幕上被标记出的死亡地点和时间线,声音发冷,“利用初期回传的生理数据,筛选出那些对‘催化剂’产生‘不良反应’——可能是免疫反应过于激烈、代谢产生异常毒素、或者基因标记出现不可控表达的个体……然后,通过某种方式,触发第二阶段的致命机制,悄无声息地清除掉这些‘失败样本’或‘不稳定因素’。”
老周在通讯另一端,语气沉重:“我们的人在设法接触死者家属,想拿到残留的商品甚至尸体组织样本,但很难。家属要么悲痛欲绝拒绝,要么已经被警方或……其他不明身份的人接触过。而且,这些事件已经引起了本地一些卫生部门和警方的注意,虽然还没上升到生物恐怖袭击的层面,但调查已经开始,我们行动更受限制了。”
“更麻烦的是,‘屠夫’的人似乎也嗅到了血腥味。”夜鸢补充道,调出另一份情报,“他们在曼谷的活动突然加剧,袭击了我们外围的两个联络点,还试图追踪护送样本和‘仓库’撤离的队伍。虽然被我们摆脱了,但说明他们已经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泰国。”
“蜂后”在暗中“修剪”,“屠夫”在明处搅局,而龙兴盟则在两者之间艰难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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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某处高度保密的生物安全实验室。
被紧急送达的样本正在接受最严格的分析。初步结果已经传回。
“贴片确认是生物-电子复合体。”郑鹏杰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背景是仪器低沉的嗡鸣,“外层是生物相容性聚合物,内嵌微型芯片、微型电池和射频天线。核心是含有特定设计序列的合成寡核苷酸——也就是人造基因片段,其序列与我们从‘钥匙’部分数据中解析出的某些‘靶点’高度吻合。这些寡核苷酸能与人体细胞发生极低程度的结合,可能起到‘标记’和‘信号传导’作用。”
“致命机制呢?”陈默在楠迪的病床上,通过视频参与会议,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
“更复杂。”郑鹏杰切换屏幕,展示出分子结构模拟图,“贴片内还有另一种封装在纳米脂质体中的物质,成分复杂,含有多种酶的前体和特定的金属离子。根据‘第三只眼’提供的干扰频段逆向推导,我们推测,当外部接收到特定加密指令,或者贴片内置传感器检测到特定的生物标志物(比如过度活跃的免疫因子、异常代谢产物)时,纳米脂质体会破裂,释放内容物。这些物质可能与人体内本就存在的某些物质发生级联反应,生成微量但足以对特定器官或系统造成致命打击的毒素——比如干扰心脏电信号、破坏凝血平衡、或引发不可控的炎症风暴。”
“也就是说,‘催化剂’本身就是双重乃至多重的。”陈默总结,“第一阶段是‘标记’和‘数据采集’,第二阶段是根据采集到的数据,决定是否‘修剪’,以及如何‘修剪’。整个系统是智能的、可远程或自动触发的。”
“是的。”郑鹏杰点头,“‘第三只眼’提供的干扰频段,针对的是其信号发射和可能的外部指令接收模块。我们正在测试,如果能大规模部署干扰,或许可以阻断数据回传和远程‘修剪’指令,迫使它只能依赖预设的、相对僵化的内部传感器触发机制。但这需要时间和设备。”
“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夜鸢插话,将泰国出现的死亡案例简报同步过去,“‘园丁’的剪刀已经落下。而且,从案例分布来看,她似乎在有选择性地‘修剪’,而不是无差别屠杀。这说明她的‘数据花园’里,已经初步完成了对不同‘样本’的分类。”
郑鹏杰沉默片刻,神情严峻:“她在优化她的系统。清除掉不稳定因素,保留那些‘标记’成功、反应‘良好’或‘可控’的样本……为下一步可能更激进的‘表达调控’或‘群体影响’做准备。这比单纯的生物武器更可怕。”
“那我们现在的优先目标是什么?”陈默问,“是全力追查服务器,试图瘫痪她的指挥中心?还是集中力量获取更多样本,破解‘修剪’机制,阻止死亡蔓延?或者……想办法揭露这一切,引发国际社会大规模介入?”
每个选择都艰难,且后果难料。追查服务器可能打草惊蛇,甚至遭遇致命陷阱。阻止死亡需要与时间和隐秘的杀人机制赛跑。而大规模揭露,则可能引发全球性恐慌,打乱所有布局,甚至被“蜂后”反咬一口,将罪名栽赃给龙兴盟。
郑鹏杰沉吟良久,缓缓开口:“多线并进,但调整重心。第一,以夜鸢和老周为主,利用我们在泰国的所有资源,在不直接暴露的前提下,尽可能搜集死亡案例的详细生物样本和残留物证,特别是要找到‘幸存者’——那些接触了商品但尚未死亡,甚至可能出现了轻微异常症状的人。他们的身体可能携带关键信息,甚至可能是破解‘修剪’触发条件的钥匙。第二,对暖武里府的服务器侦查,由主动渗透转为长期潜伏监控,同时尝试通过金融和供应链调查,反向追踪支持这个服务器运营的资金和物资来源。第三,我会通过我们的国际渠道,以非正式方式,将部分经过模糊处理的技术分析报告,传递给少数可信赖的、有影响力的国际科研机构和公共卫生组织,引发他们内部的关注和私下调查,借助他们的力量施压,但避免公开引爆。”
他看向屏幕上的陈默和夜鸢:“至于陈默,你的任务是尽快恢复。我们需要你。龙兴盟不能同时失去楚州、丹烁和你。”
陈默握紧了拳头,他知道郑鹏杰说得对,但他无法忍受自己躺在病床上,而外面正有人不断死去。
“我会尽快好起来。”他沉声道,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死亡坐标,“但在这之前,夜鸢,把‘第三只眼’提供的干扰频段参数,以及我们推测的‘高风险’商品特征,通过最隐秘的渠道,尽可能匿名扩散给泰国的医院、诊所,甚至是社区药店。哪怕只能提醒一两个医生,在遇到疑似病例时多留个心眼,多做一项检测,或许就能多救一个人,多争取一点时间。”
“是,少主。”夜鸢郑重应下。
会议结束。各方开始按照新的策略行动。无形的剪刀仍在黑暗中悄然开合,但猎人们已经调整了阵型,试图从数据的洪流和死亡的阴影中,捕捉到那个“园丁”的破绽。
而在深海平台,“蜂后”看着屏幕上被标记为“已修剪”的红色光点,以及更多代表“稳定观测中”的绿色光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第一批数据反馈良好,“园丁”算法运行顺畅。她按下一个按钮,新的指令发出。
“增加‘b类’商品的投放比例。目标人群:青壮年,活跃社交圈,频繁使用社交媒体。让我们看看,‘标记’在信息高速传播的群体中,会如何‘表达’和‘扩散’。”
新的“种子”,裹挟着更隐秘的指令,开始悄然飘向更广阔的人群。花园的边界,正在无声地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