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浓稠的墨砚,将天水宅的飞檐翘角、青石板路都浸得发黑,连挂在廊下的灯笼都似被抽走了暖意,光晕微弱得随时要被黑暗吞噬。
宅子里静得只剩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偏偏那呜咽声里还裹着越来越重的寒气,贴着地面蔓延,让墙角的青苔都凝上了一层薄霜。
陈若安的房间里,纱帐垂得严严实实,烛火早已燃尽,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她侧身蜷在锦被里,发丝随意散在枕上,平日里红润的脸颊此刻泛着淡淡的青白。
手腕上那串手链,羊脂白玉珠本应温润,此刻却被中央两颗暗银色獠牙衬得冰凉——那是当初李行乐送她的辟邪飞廉的獠牙。
陈若安当时取了这两颗最锋利的獠牙嵌在手链上,权当纪念。
她那时只觉獠牙花纹奇特,却忘了飞廉本是寒属性妖兽,死前那股滔天怨怒,早已将极寒之气与怨念牢牢缠在獠牙上,藏在齿缝间,日夜不散。
此刻,那两颗飞廉齿像是被夜色唤醒的怨魂,暗银色齿面忽然亮起一层细密白霜,寒气顺着玉珠缝隙一点点渗出来。
这不是寻常的冷,是带着飞廉死前戾气的阴寒,刚触到陈若安的手腕,就化作无数冰针猛地扎进皮肤。
她起初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下意识往被子深处缩了缩,将下巴埋进领口,手指无意识攥紧被角。
可那寒气像是有生命般,顺着指尖钻进皮肤,顺着血管游走,凉意瞬间变成刺痛,从四肢百骸往五脏六腑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碎冰,肺腑间一片寒凉。
“呃……”她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声音细得像风中的蛛丝。
蜷缩的动作越来越紧,膝盖几乎要顶到胸口,可那刺骨的寒意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烈。
乌黑的长发本如泼墨般铺在枕上,此刻却被寒气一点点侵蚀,发根处最先泛白,那白色像潮水般蔓延,不过片刻,一头青丝便成了霜雪般的银白,发梢还凝着细碎的冰晶,随着她的颤抖轻轻晃动,坠下几颗冰粒,落在枕上发出细碎声响。
她的睫毛也凝了薄冰,每一次眨眼都带着撕裂般的疼,冰晶摩擦着眼睑,留下淡淡的红痕。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刚渗出皮肤就被冻成细小冰珠,滚落在枕头上,将锦缎浸湿一小片。
她的嘴唇早已没了血色,泛着淡淡的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以她的床铺为中心,地面悄然凝结出一层薄冰,冰面光滑如镜,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夜色。
那冰霜像贪婪的蜘蛛,顺着床腿爬下,越过门槛,沿着青石板路往院子里蔓延,所到之处,空气里的水汽都被冻成了细碎的冰晶,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地面铺成一层晶莹的霜。
院子里的花草早已蔫了,此刻更是被冻得硬邦邦的,一碰就碎成了冰碴。
魔君的身影出现在天水宅的大门外时,周身的魔气浓得化不开,像一团移动的黑雾,将周围的光线都吸了进去。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就轻微震动一下,那震动不大,却带着诡异的力量,仿佛连空间都被这脚步声震得微微扭曲。
他停在院子里,目光落在陈若安的房间,眉头微蹙。
他从不畏寒,魔气本就阴寒,他早已习惯了周身的凉意。
可此刻,那股从房间里渗出来的寒气,竟穿透了他的魔气,让他的指尖泛起一丝冷意。
这不是魔气的冷,是带着死寂的、能冻裂魂魄的寒。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往日里这宅子虽静,却绝没有这般死寂的寒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青石板被冰霜覆盖,滑得险些让他踉跄。
他眼底瞬间燃起两团金色火焰,那火焰化作无数支“火箭”从天而降,带着呼啸声砸向地面。
火箭落在冰霜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冰块迅速融化,碎裂成漫天水雾。
那些水雾在金色火焰的暖意中升腾,又渐渐凝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散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魔君踏着水珠往前走,每一步落下,水珠便被他周身的魔气蒸发,化作一缕缕白烟。
他推开房门,寒气扑面而来,让他眼底的火焰又旺了几分。
房间里的冰比院子里更厚,连床沿都凝了一层冰甲。
他循着气息走到床边,指尖刚触到陈若安的手,就被那刺骨的寒意惊得缩回了手。
那寒气比他想象中更甚,几乎要将他的指尖冻僵。
他摸索着触到她腕间的手链,指尖刚碰到那两颗飞廉齿,就被一股极寒的怨气惊得缩回手。
那股寒气比他周身的魔气还要阴毒,带着飞廉死前的不甘,正顺着獠牙往陈若安体内钻。
他虽目不能视,却能清晰感知到獠牙上缠绕的怨念——那是飞廉死后不散的戾气,正借着寒力反噬佩戴者。
一股莫名的心疼涌上心头,那感觉陌生又强烈,让他几乎没有犹豫,便掀开被子躺了上去,将她轻轻抱入怀中。
他的怀抱带着魔气特有的温热,陈若安在昏沉中嗅到那熟悉的气息,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些。
她像找到了温暖的港湾,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小脸埋在他的胸膛,汲取着那点暖意。
“是这牙齿在作祟。”魔君的声音带着凝重,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陈若安的手腕,指尖避开那两颗獠牙,“这妖兽怨念太重,死后寒气与怨气缠在齿上,你戴着它,自然会被寒气反噬。”
陈若安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意识早已被寒气搅得混沌,只觉得那手链像个冰做的枷锁,死死箍在腕间,冻得她骨头都疼。
她想抬手去摘,却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那飞廉齿的寒气,将她的体温一点点抽走。
她拼命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
他的侧脸如雕塑般完美,线条冷硬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让人不敢亵渎。
她看着他,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中开出的花,带着一丝脆弱的暖意。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终于安然睡了过去,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像是还在承受着寒气的侵蚀。
魔君抱着她,掌心悄然溢出温和的魔气,一点点渗入她的体内,试图驱散那股顽固的寒气,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凝重。
天空是纯粹的湛蓝,像被水洗过一般,没有一丝杂质。
一朵朵白云慢悠悠地飘过,形态各异,有的像蓬松的,有的像奔腾的骏马,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一派祥和安静。
树林里,一块巨大的石岩突兀地立在草地中,石岩表面光滑,被阳光晒得暖暖的。
李行乐盘腿坐在石岩上,双目微闭,双手结印,正在吐纳吸气。
他的姿势标准,脊背挺直,神情专注,试图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口鼻间有淡淡的白气呼出,那是灵气在体内游走的迹象。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顺着口鼻进入体内,可当灵气到达丹田时,却像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丹田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他尝试着引导灵气在经脉中游走,可那些灵气刚进入经脉就消散了,根本无法凝聚。
他气沉丹田,再次运转心法,结果依旧如此。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升高,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不练了!”李行乐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烦躁,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差点从石岩上摔下去。
他的拳头紧紧攥着,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和一个普通人毫无区别。
近儿的神识一直笼罩着他,此刻她飘到他面前,小脸满是震惊:“你体内竟然没有灵根!”
她飘到他身边,小手在他身上轻轻一点,“灵根是修炼的根本,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能把吸入体内的灵气输送到丹田,还能将丹田中的灵力导出体外施展法术。没有灵根,就算吸入再多灵气也无法储存,自然无法修炼。”
李行乐的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本该是灵根所在的位置,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空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以后都不能修炼了吗?注定要成为一个废人了?”
他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近儿看着他颓废的样子,连忙安慰道:“你别灰心,有的人生下来就没有灵根,不过办法还是有的。”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笃定。
李行乐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他抓住近儿的小手,急切地问:“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近儿的神色一凝,变得严肃起来:“传说上古妖兽赤炎金猊兽死后,其妖丹会化作灵根,埋藏在世间。不过这灵根极不稳定,如果不被及时发现,很快就会化成灰烬,消失不见。”
“那它死了没有?去何处寻它的灵根?”李行乐的神色激动,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看到了希望。
近儿接着说:“赤炎金猊兽乃是上古时期的强大妖兽,性情桀骜,当年为祸人间,被上古大能封印在赤铜盘里,镇压在赤炎山的深处。要得到它的灵根,必须让它心甘情愿地献出妖丹,否则就算它死了,化成的灵根也不会认主,根本无法成为你的灵根。”
李行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颓然地松开手,赤炎金猊兽乃是上古妖兽,就算被封印了,也绝非他一个没有灵根的人能对付的。
想要让它心甘情愿献出妖丹,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黯淡,意志消沉地垂着头,转身往一边走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近儿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连忙跟了上去,不停地劝道:“你别放弃啊,你是战神转世,说不定有办法打动它呢?”
李行乐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低沉:“没用的。”
他们走后,一棵粗壮的古树后,舒月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红衣,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拂过脸颊,眼中满是冰冷的杀意。
她看着李行乐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早就察觉到李行乐的异常,上次在狼牙洞里就发现他周身灵力便已如风中残烛,如今更是彻底没了灵根的波动——没了灵根,战神转世的名头不过是块虚浮的招牌,正是杀他的好时机。
魔君近来为陈若安的寒症分神,魔气都收敛了几分,她正好趁虚而入,除掉这个始终让魔君忌惮的隐患,既永绝后患,也能替魔君分忧,让他看清谁才是真正能助他成事的人。
她抬手抚上右手食指的月牙形银戒,戒身刻满细密的上古魔纹,在夜色里泛着冷光,正是她的专属法器「寒魄戒」。
指尖轻轻摩挲着戒面,魔纹瞬间亮起,一缕极寒的魔气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她握紧了手,身影一闪,化作一道红影,朝着李行乐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戒身的寒气在她身后拖出一道淡淡的白痕,所过之处,草叶都凝上了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