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原本安静祥和的书房此刻却充满了紧张与忙碌的氛围,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陆北辰坐在书桌前,双眼布满血丝,但他仍然保持着高度的专注和冷静。
整整一夜过去了,陆北辰几乎没有合眼休息片刻。他不断地接听着电话会议,回复一封又一封紧急邮件,并迅速下达各种重要指令。他就像一台精准而高效的机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所有事务。
与此同时,陈默也频繁地出入这间书房。每次进入时,他都会向陆北辰详细汇报计划每个阶段的最新进展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陈默的语气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沉重压抑,而是渐渐变得越发坚定且充满信心。
证据如同精准投下的炸弹,在相关部门内部引发了连锁反应。程宏远试图转移资产的举动,更是坐实了他的心虚。立案、冻结账户、限制出境……一系列程序以惊人的速度推进。
黎明时分,天色将亮未亮,城市尚在沉睡的边缘。
陈默再次敲门进来,这次,他手里拿着一部平板电脑,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振奋:“陆总,刚收到的消息,程宏远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被拦截,正式带走接受调查。程氏集团总部和几个主要分公司,也同步被查封。”
尘埃,终于落定。
陆北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庭院里在晨熹中逐渐清晰的轮廓,沉默了片刻。他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风暴过后的、深沉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知道了。”他淡淡应道,声音有些沙哑,“后续的舆情引导和集团内部稳定,按预定方案执行。”
“是。”陈默点头,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客厅方向,低声道,“夫人她……一直在客厅。”
陆北辰的目光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陈默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陆北辰揉了揉刺痛的眉心,走到书桌后坐下。电脑屏幕上还闪烁着最新的股市行情,北辰集团的股价在经历短暂波动后,已经开始强势反弹。
他赢了。用最彻底的方式,清除了最大的威胁。
可心底某个角落,却空落落的,并没有预期中的如释重负。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昏暗后巷里,沈熹微被逼到墙角、脸色苍白却紧抱着帆布包不肯松手的倔强模样;是她红着眼眶质问他“我不去,谁去”时,那混合着愤怒、委屈和孤勇的眼神。
她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莽撞地闯入了他的禁区,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却也……在关键时刻,阴差阳错地,递上了那把最关键的钥匙。
他起身,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晨光已经透过巨大的单向玻璃窗洒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明亮却冰冷的光斑。沈熹微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靠枕,头歪向一边,似乎睡着了。
她洗过了澡,换上了佣人准备的干净家居服,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几缕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卸去了妆容和刻意的伪装,她看起来格外脆弱,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无法卸下的重担。
陆北辰的脚步放得很轻,走到沙发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的目光掠过她固定着绷带的脚踝,落在她即使睡着也依旧紧握着手机的手上——那是她下意识的防备。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暗流,在他冷硬的心湖下涌动。有怒其不争的气恼,有对她涉险的后怕,有对她那份固执的无可奈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细微的触动。
他俯下身,动作极其轻微地,想将她滑落的薄毯拉高一些。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毯子的边缘时,沈熹微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沈熹微的眼神先是带着刚醒时的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以及一丝清晰的疏离和戒备。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与他拉开距离。
陆北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直起身,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醒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程宏远已经被带走了。”
沈熹微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消息来得如此之快,但很快,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哦。”
没有欣喜,没有追问,仿佛这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新闻。
这种刻意的平淡,比任何抱怨或指责都更让陆北辰感到一种无形的隔阂。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却坚硬冰冷的玻璃。
“脚怎么样?”他换了个话题,目光落在她的伤处。
“没事了。”沈熹微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明亮的晨光,“周医生处理得很好。”
又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阳光越来越盛,将客厅照得一片通明,却丝毫无法驱散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寒意。
“我……”沈熹微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道,“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
陆北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让他心底那股无名火再次隐隐窜起,却又无处发泄。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再次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砰。”
轻微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熹微听着那声门响,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她抱紧了怀里的靠枕,将脸埋了进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听到了他带来的消息,程家倒了,威胁解除了。
然而,她与他之间存在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宛如暴风雨中无法愈合、甚至越发明显的裂缝一般。这道裂痕究竟应该怎样去修复呢?抑或可以这样问......是否真有修复它的必要性呢?黎明时分,晨曦微微透出窗户,但却无法驱散屋内如坚冰般冷酷无情的气氛。一场激烈战斗的终结,看上去并没有给人们带来所期望的平静与安宁,反倒更像是揭开了另一幅充满困惑和迷茫的崭新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