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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芒宫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在身后。当嫦娥跟随着芙宁娜那缕微弱却坚定地水色神识,真正踏入原始胎海的领域时,她才意识到,那维莱特口中的“深处”是何等超越想象的存在。

这里并非漆黑冰冷的海底,也没有汹涌的暗流。眼前是一片无法用常理度量的空间,仿佛沉入了一颗由液态记忆与纯粹情感凝聚而成的巨大琥珀内部。光线并非来自上方,而是源自四面八方缓缓流淌的、本身就在发光的能量涡旋——它们是无数枫丹人世代的悲欢离合、庄严审判、未竟的梦想与潜藏的欲望所化的斑斓色块与模糊影像。欢笑声、哭泣声、法槌的敲击、舞台的咏叹……各种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共鸣在灵魂深处,交织成一片庞大、混沌,几乎要令人迷失的交响。

寻常生灵,哪怕是最强大的神之眼持有者,若心神稍有不坚,瞬息间便会被这无孔不入的信息洪流冲垮意志,沦为这记忆之海中又一个迷失的碎片。

嫦娥周身自动流转起清冷的月辉,如同一层薄而坚韧的暗银色光茧,将狂暴的信息流温和地隔绝在外。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万法不侵的宁静特质,所过之处,那些躁动的记忆色块都仿佛被安抚般,流速稍缓。玉兔紧紧抓着她的衣襟,红色的眼眸机警地转动,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它对这种纯粹由精神能量构成的环境显得尤为敏感。

“跟紧我。”芙宁娜的神识传来一道清晰的意念,如同湍急河流中的一枚航标,“胎海没有固定的路径,它的‘通道’由情感的共鸣强度与记忆的‘重量’自然形成。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规则’沉淀最深处,那里……很轻,也很重。”

嫦娥依言,将自身灵觉与那缕水色神识更紧密地缠绕。她感到自己仿佛化作一叶轻舟,被牵引着,划过由无数人生碎片汇聚成的、光怪陆离的河流。她看到了宏大的审判现场,控辩双方的激烈交锋化作金红两色的闪电在“水流”中碰撞;看到了歌剧院后台,演员对镜描摹角色时眼底的狂热与脆弱交织成七彩的虹晕;看到了寻常人家餐桌上,温暖的灯光下,无声的关怀与细微的龃龉如同细碎的金沙,沉浮不定……

越往深处,周遭的“景象”愈发古老、模糊。斑斓的色彩逐渐被更沉郁的色调取代,影像也不再清晰,更像是褪色的壁画残片。偶尔,会有一些极其古老的碎片闪过——那并非人类的记忆,而是更为宏大、悠远的印记:三轮不同色泽的月亮曾同时高悬天际,清冷辉光洒向大地的模糊印象;一个身着月色长裙、身影缥缈的女子(月神哥伦比亚?)曾漫步在枫丹廷还未修建时的原始海岸边,她的足迹落在沙滩上,留下淡淡的、蕴含着奇妙法则力量的印记……

“那是……古老的‘契约’痕迹。”嫦娥心中明悟。三月女神,尤其是与“梦”与“戏剧”关联最密的那一位,曾在此地与初代水神定下过某种深植于世界规则的盟约。月光的力量,为原始胎海的潮汐提供着变幻的韵律与不变的引力,也为枫丹的“戏剧”人生提供了梦想成真(哪怕是片刻)与情感奔流的舞台基石。而如今,盟约的一方早已缺席,留下的印记如同失去源头活水的枯井,日益黯淡,进而动摇了整个依存于此的系统。

突然,前方平静流淌的记忆之河出现了异常的断层。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灰暗区域横亘在前方。那并非空无,而是由海量的、失落的梦境、被彻底违背的契约、无疾而终的誓言、以及最终极的——对‘存在意义’的虚无感所凝聚成的、厚重如油污的负面能量集合体。它缓缓蠕动,散发着冰冷、死寂、渴望吞噬一切生机与意义的气息。

它就是“无梦症”与规则脆弱的根源在胎海中的具象化!

这团巨大的“虚无暗影”似乎感应到嫦娥身上那纯净、源自太阴星本源的月华之力,就像是黑暗中嗅到了唯一的光源,猛地沸腾起来!它伸出无数只由扭曲记忆和破碎誓言构成的、无形的触手,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朝着嫦娥席卷而来!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小心!”芙宁娜的神识发出尖锐的警示,水色光晕剧烈波动,显示出她本体的震惊与焦急。

玉兔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发出短促而尖利的警告声。

嫦娥瞳孔微缩,但临危不乱。她双手在胸前瞬间结印,低喝一声:“冥月,镇守!”

暗银色的月华骤然炽盛,不再是柔和的光茧,而是化作一道凝实的、边缘流淌着深邃星光的暗月轮盘,挡在身前。暗影触手狠狠撞在月轮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法则层面被侵蚀消磨的“滋滋”声。无数破碎的噩梦碎片、背叛的怨毒低语、存在的虚无感,如同最恶毒的精神毒素,疯狂冲击着嫦娥的心神。

幻象扑面而来:她看到欧庇克莱歌剧院的舞台中央,最着名的演员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台词和乐谱都化作了飞灰;看到审判庭上,最高审判官的法槌落下,却无声无息,代表公正的天平从中断裂;看到整个枫丹廷的色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万物变得灰白、静默,最终连轮廓都开始模糊,走向彻底的“无”……这是枫丹集体潜意识深处,对于“失去戏剧性”、“规则无效化”、“存在意义被否定”的最极致恐惧的具象冲击!

“哼!”嫦娥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不再被动防御,将冥月之力催发到极致。那代表“终结”与“归寂”的力量,此刻不再是毁灭,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净化术,又像是精准的法则手术刀,轻柔却坚定地“抚平”那些狂暴、错误、趋向“无”的“规则褶皱”,将混乱的能量流引导向暂时的“静寂”与“平衡”。暗银光华所过之处,扭曲的黑暗触手如被烈阳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那股令人窒息的虚无感也被暂时逼退。

然而,这黑暗如同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起,只是暂时被压制。嫦娥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力在持续消耗。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残存的“月光契约”核心,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就在她与这片“规则暗伤”艰难抗衡之时,芙宁娜的那缕神识光芒一闪,传递来一道清晰无比的坐标信息,同时带着决绝的意味:

“跟我来!印记在最深处,这片‘暗伤’的源头后面!我帮你暂时撑开一条路!”

水色光华大盛,不惜消耗本源,强行在浓稠的黑暗之中,开辟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短暂存在的“通道”!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却纯正无比的月白色光华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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