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奉天殿。
殿试之日，终至。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之上，折射出晃眼的光晕。
大殿之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点。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天子的到来。
不多时，一声悠长的“陛下驾到”传来。
身着龙袍的朱元璋大步流星地走上御阶，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蟠龙宝座上坐定。
“宣。”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宣，本科殿试士子及主考官顾明，觐见——”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殿内的沉寂，悠悠地传了出去。
很快，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百官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殿门。
只见一群身着崭新儒衫的年轻士子，正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白，额头冒汗，走起路来双腿都在打颤，活像一群被赶上架的鹌鹑。
而在这一群鹌鹑的最前方，却有一个人格外扎眼。
那人同样穿着儒衫，年纪看上去与那些士子相仿，但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腰背挺得笔直。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与惶恐，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闲庭信步的从容。
百官之中，响起一阵极轻微的骚动。
“此人便是顾明？”
“好生年轻，气度倒是不凡。”
“在这种场合，竟能如此镇定自若，非等闲之辈啊。”
队列前方的刘基，浑浊的眼眸中露出惊艳。
他见过太多在天子威严面前失态的所谓才子，如顾明这般气定神闲的，实在是生平仅见。
好胆魄。
另一边，李善长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装模作样。
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等会儿有你出丑的时候。
他抱着双臂，一副准备看好戏的姿态。
任昂也混在人群中，偷偷打量着顾明，眼神复杂。
就是这个年轻人，几天前差点把他吓得丢了官。
现在看来，此人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至少这份养气的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士子们在顾明的带领下，走到了大殿中央。
“扑通！扑通！”
一阵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响起。
除了顾明，所有士子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争先恐后地趴了下去，恨不得把整个脸都埋进地里。
“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就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国家栋梁？
一群软脚虾！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抖成筛糠的士子，落在了唯一还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顾明也正在打量他。
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手建立了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比想象中……更有压迫感。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势。
“臣，礼部郎中顾明，叩见陛下。”
顾明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声音清朗，响彻大殿。
这道清朗的声音，与周围士子们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声，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朱元璋眼中的不满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玩味的欣赏。
有意思。
这小子，胆子是真的大。
敢当着朕的面，还这么气定神闲的，他还是头一个。
“平身吧。”
朱元璋淡淡地开口。
顾明直起身子，那些士子们却还趴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
直到旁边的宦官连声催促，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个个站都站不稳。
朱元璋眼底的嫌弃又浓了几分。
他懒得再看那些不成器的东西，目光重新锁定在顾明身上。
“顾明。”
“臣在。”
“朕命你为殿试主官，考题可曾备好？”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明微微一笑。
“回陛下，臣已备好。”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身旁的宦官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扯着嗓子高声宣布。
“陛下有旨！本科殿试，由礼部郎中顾明，代天出题！”
轰！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刚刚才勉强站稳的士子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什么玩意儿？
由一个五品郎中出题？
开什么玩笑！
要知道，历朝历代的殿试，主考官除了陛下，无一不是德高望重、名满天下的内阁大学士。
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五品郎中来出题，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士子们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只能用眼神疯狂交流。
“这顾明是何方神圣？”
“没听说过啊……礼部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他凭什么？他才多大年纪？”
震惊过后，一股诡异的窃喜，开始在士子们的心中蔓延开来。
一个五品郎中……
就算他再有才，学识能比得上那些浸淫经史子集一辈子的大儒吗？
不可能！
这么说来，这次殿试的题目，岂不是……很简单？
想到这里，不少士子原本紧张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甚至有几个人，看向顾明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轻视和不屑。
一个毛头小子，能出什么有水平的题目来？
看来这次的状元，非我莫属了！
士子们的小动作和眼神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顾明的眼睛。
他心中暗笑。
年轻人，还是太天真了。
以为考题简单就能过？
格局小了啊。
他没有理会那些人的心思，而是转身，对着殿外朗声道。
“来人。”
话音刚落，两名身披甲胄的金吾卫士兵，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考个试而已，怎么还把士兵叫进来了？
这是要干嘛？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那两名士兵对着顾明行了一礼。
“顾大人。”
顾明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着殿外挥了挥手。
紧接着，又有几名士兵走了进来。
而他们手中抬着的东西，让整个奉天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三只巨大的，用竹篾编成的大筐。
筐里装得满满当当，不是什么文房四宝，也不是什么经史典籍。
而是金灿灿、沉甸甸的……稻谷。
带着泥土芬芳的稻谷。
还未脱壳的，最原始的稻谷。
整个大殿的官员和士子们，全都懵了。
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殿试，考策论，考经义，考诗词歌赋，这都是常理。
可谁能告诉他们，抬三筐稻谷上金銮殿，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要让他们现场表演一个种地？
别说那些士子了，就连久经官场的李善长和刘基，此刻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顾明到底要搞什么鬼。
唯有龙椅之上的朱元璋，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眼中反而爆发出了精光。
他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按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三筐稻谷，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顾明。
这个小子，果然没让朕失望。
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
朱元璋也好奇顾明要如何用稻谷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