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一阵窸窸窣窣。
响起锁头与钥匙碰撞的声音，阿九偷偷把门打开，看到了满脸泪痕，眼眶红肿的桑晚。
面前之人好像遭了大难，她双手被绑在柱子上，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
阿九很是心疼，连忙半跪在她面前用力把绳子解开，绳子被绑的很有技巧，阿九见打不开，随即又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将它慢慢磨断。
“阿九？”桑晚还没干涸的泪随着抬头的动作划过一侧，与红肿的眼睛相比，她脸颊却苍白不堪，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样子。
“你快走，别管我了。”女孩嗓子沙哑难当，如一块玉石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可阿九不听她的，一直努力摩擦着绳子。
受了委屈没有关心的人，桑晚都没哭。
可桑晚看见他这样努力救她，心一暖，鼻尖酸涩无比，泪随即落下，她生出了有人关心的委屈。
绳子快被弄断了。
无人发现，阿九身后逆光站着的人，高举着棍子，重重抡到了他的头上。
“阿九！不！”女孩哑着嗓子叫的撕心裂肺，她挣扎的手上冒了血，可也没停下动作，皮肉撕扯着的痛，她再也感觉不到。
因为连呼吸，连心跳都是麻木，耳鸣的声音牵扯着她，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头骨碎裂的声音异常明显，血从他的头上喷涌而出，流向他的脸，一道道血水将遮住了他原本面貌，男人半跪着身子，听到女孩绝望的叫喊。
他努力勾起唇角，要安慰她。
像当初钱袋丢失那样，轻轻摸摸她的头。
他想对她说，晚晚别哭。
可是没用，他连最后这点事都做不到了，男人再没了力气，仰后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在之后，所有的动作都放慢了，桑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挣脱绳子的，她跪在地上死死的抱着阿九，死死的抱着，像是在挽留什么。
拿着棍子的大丫鬟们来时发现房门开了，就看见有人帮她逃走，小姐吩咐过，柴房的人极为重要，若发现有人帮她逃跑，一定要阻止。
她也不想啊。
举着木棍的丫鬟，棍子上还染着血，像是被吓傻了，旁边的人有的被吓得腿发软，都不敢动弹。
出了人命，胆子大的丫鬟连忙跑出去报信。
燕逐月来时，就看到柴房里的惨状。
柴房浓重的血味发腥，不断刺激人的嗅觉味蕾。
他忍不住扭头，看见女孩抱着人，阿九满脸是血，一动不动的仰躺在地上，倒在血泊里。
男人高大的身子逆着光站立，挡住了刺眼的太阳。他手指抽动了一下，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
桑晚看见燕逐月，泪像打开了阀门的水闸，她嗓子已经哑得不能再哑了，却还是用力发出祈求的声音，“表哥，我求求你救救他。”
“阿晚错了，再也不跑了，我听话，拿我与楚逢星交换也好，随你们便，怎样都行啊，我求求你救救他。”
燕逐月心里没了底，谁都知道阿九已经咽了气，但为了稳住情绪不稳定的桑晚，连忙蹲下来察看。
男人将两根手指抵住阿九的脖子，心彻底凉了，脉搏没了。
就算是眼前的少女再伤心，可也要接受事实，燕逐月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冲桑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阿晚，冷静点，你要接受现实。”
“他人已经走了，你还是…”燕逐月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尽量的放低声音，用往常她最喜欢的柔和语调，抚慰她。
可是没有用。
女孩猛得抬头，红肿不堪的眼眶，牙齿紧咬着唇，她浑身颤抖像是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那眼中的恨意那么明显，她第一次，第一次开始恨他。
就连他打算将她交给柏涯，她都没有那么恨。
她心死如亡。
燕逐月被她眼底的仇恨刺的心里发疼，无措地退后半步，手虚虚向前想要摸她的头，却被死死的定在原地，不敢向前。
桑晚满身是血，脸上也溅了不少红点，眼尾通红发艳，那眉间一缕血，衬得她如婆娑地狱里的观音。
楚若瑶接到消息，也是吓傻了，她是这样说过，可也不知一个仆人，竟然在冯桑晚心里地地位这么高。
可没办法，她要救阿星，任何人都不能帮她逃跑。
男人如炬的目光将她刺的发疼，楚若瑶用力握着手，锐利的指甲刺着掌心。
这也不能全怪她啊，若不是阿九来救冯桑晚，他也不会死，为什么燕逐月要用一种近乎叱责的眼光盯着她。
她想救人有错吗？
“逐月，我知道自己对不住冯姑娘，只要我们把阿星救出来，我肯定向她谢罪。”楚若瑶心里不平衡，却还是硬着头皮说。
“若瑶，我后悔了。”燕逐月平静的目光看着她，男人柔和地眉在此刻显得锐利似刀，他手掌上还有阿九的血，在不停地抖。
后悔，怎么能后悔，后悔与她认识吗？还是后悔答应的事，为何人总要那么善变，楚若瑶不懂，不就是一个下人。
她们逍遥山庄义士众多，只要一声令下，甘于献上生命的人比比皆是。
怎么，但他这里就成了错，就不行了呢。
燕逐月目光重新回到桑晚身上，蠕动着唇，还想说点什么被高声打断，“够了，滚出去！”
女孩声音尖锐，充满了敌意，那恨意冲的人心里发麻。
见桑晚神情激动，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燕逐月于是便拉着楚若瑶出去，想让桑晚静下来。
楚若瑶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也就闭口不言，只是两人走出柴房，刚到门口，里面传来了沙哑的歌声。
烦人的吵闹声不再，桑晚重新抱紧了阿九。
“月儿圆，月儿弯，月儿照亮孩子的脸…”
嘘，阿九要睡了，别吵到他睡觉呀。
女孩嗓子哑得不辨音调，但听的燕逐月如遭重创，这是他姨母，阿晚的母亲唱给她哄睡的歌谣。
她…
燕逐月胸口沉闷，死死的握紧拳头，又无力地松开，悔意冲的他头皮发麻，呼吸困难，他极力掩盖着异常，却忍不住将一只手挡住了略微湿润的眼眶。
阿晚怕是，再也不能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