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闻言,仿佛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竟直接嗤笑出声。
她微微倾身,用一种近乎怜悯又带着深刻嘲讽的目光看着甄嬛:
“熹妃是真的不懂?还是打算将事情全数推托在你的贴身宫女浣碧身上?”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积压已久的怒火,“浣碧在咸福宫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你熹妃授意?她在胧月面前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不敬之言,难道不是你熹妃心中所想?
本宫悉心抚养胧月,视如己出,却不想一番慈母之心被你的贴身宫女全当做自私的算计?”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翻涌的情绪,片刻后,语气才渐渐恢复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心寒与疲惫:
“熹妃,我原以为,当初你将胧月托付于我,是真心实意,是信我疼她。
我从未想到你还能回宫,你还是回宫了。
可你一回宫就想将胧月从我身边抢走,胧月那时害怕极了,甚至发了高热。
后面你就让她继续待在我身边,那时候,我是真心感谢你的…
可如今看来……呵,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情势所迫的权宜之计,是暂时寄养的缓兵之策罢了!”
甄嬛此刻终于彻底明白了敬妃深夜问罪的根源!
一股强烈的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猛地转头,凌厉如刀锋般的视线狠狠剜向浣碧。
那目光中的寒意与威慑,让本就心神俱裂的浣碧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脑袋深深垂下,纤细的身子抖如风中落叶,摇摇欲坠。
“跪下!”甄嬛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在这死寂的殿内骤然炸响。
浣碧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甄嬛转向敬妃,语气急促,带着一丝急于澄清和维护的意味:
“敬妃姐姐息怒…此事妹妹实在不知情!这丫头在宫外散漫惯了,心思过于简单,才让她说出了那等大逆不道之言。
是我教导无方,疏于管束,才让她在咸福宫里放肆。
浣碧自小在我身边服侍,又陪我在宫外吃尽了苦,我不忍将她送去慎刑司……
求姐姐宽宏大量,饶她这一回。我今后定当严加管教,绝不……”
然而,她恳切的话语却被敬妃投射过来的冷冽眼神生生打断。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动摇,只有深深的失望和一种看透本质的疲惫。
甄嬛心头一紧,瞬间意识到,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绝非几句挑拨那么简单。
“熹妃,”敬妃的声音带着一种疏离,连“妹妹”二字都省去了。
“看来你离宫日久,当真有些主次不分、尊卑不明了。
不过区区一个宫女,明知其错,你竟还要为她这般求情开脱……”
她似乎是有些疲惫地看了一眼地上抖成一团的浣碧,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来,她知道今日在熹妃这儿是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
她缓缓站起身,仪态依旧端庄,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浣碧姑娘奉的茶,本宫就不喝了。”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目光扫过一旁侍立、始终垂眸敛目的槿汐,又落在想要起身相送的甄嬛身上,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
“不劳烦熹妃相送。你…还是先约束好身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宫人吧。
这才是你身为永寿宫主位,眼下最该做的‘正事’。”
话音落,敬妃决绝地转身,带着一身寒意与落寞,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殿。
敬妃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偏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甄嬛颓然的坐在榻上,看着跪倒在地上低声哭泣的浣碧,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映照着甄嬛冰冷铁青的面容和地上跪伏着、抖若筛糠的浣碧。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殿内久久无言。
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细微声响,更衬得这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压抑。
至于敬妃离去后,永寿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从那夜起,后宫中人皆敏锐地察觉到,那位曾经颇得熹妃信任、行事时有张扬的浣碧姑娘,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未踏出过永寿宫半步。
陪伴在熹妃身侧,随侍出入的,只有那位沉稳老练、滴水不漏的掌事姑姑崔槿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