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图书馆废墟,如同一个被时光和战争遗忘的巨兽残骸,沉默地匍匐在外城西区的边缘。曾经象征着知识与文明的建筑,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钢筋如同扭曲的肋骨般刺破坍塌的混凝土块,厚厚的灰尘和碎纸屑覆盖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败和陈旧金属混合的沉闷气味。
单鹏和雷猛提前半小时抵达了附近,没有直接进入废墟核心,而是借助外围残破的墙体和高大的废弃书架作为掩护,如同两只警惕的猎豹,仔细审视着这片死寂的区域。
阳光透过破损的穹顶,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清晰的光路,更衬得其他角落阴影幢幢,危机四伏。
“鬼影子都没一个。”雷猛压低声音,粗壮的指关节因为紧握着他那根临时找来的、顶端镶嵌着沉重齿轮的实心铁棍而发白,“妈的,不会是耍我们吧?”
单鹏没有回答,他的“本能之眼”在踏入这片区域时就已经提升到了极限。他“看”到的,不是空无一物。在那一片片看似无人的阴影里,潜伏着数个……极其异常的本能源。
那不是人类通常拥有的复杂、鲜活的色彩,也不是变异生物那种狂野混乱的波动。那是一种近乎空白的底色,上面覆盖着一层极其规整、冰冷、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暗金色丝线”——高度程序化的“秩序”与“服从”本能。情绪?几乎没有。恐惧、犹豫、贪婪……这些常见的色彩在这里被压制到了近乎消失的程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锁定目标后的、纯粹的“执行”意志。
“有埋伏。”单鹏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轻轻拉了一下雷猛,示意他看向几个关键的阴影角落和上方的残破廊道,“至少六个,不,八个……他们的本能很怪,不像活人。”
雷猛瞳孔一缩,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嗜血的光芒在眼中闪烁:“不是活人更好,拆起来不用有负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午的钟声(如果这座城市还有能正常报时的钟的话)仿佛在遥远的内城方向隐约响起。
就在钟声余韵将散未散之际,废墟中央,那片原本是阅览区的、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六道身影。
他们如同鬼魅般从承重柱后、从翻倒的书架阴影中显现,全身笼罩在不起眼的灰色作战服中,脸上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色彩,甚至隐隐泛着不正常金属光泽的眼睛。
他们站定的位置看似随意,却隐隐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封堵了单鹏和雷猛所有可能的退路。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多余,如同精密机器上的零件。
“来了。”单鹏低语,和雷猛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与那六名蒙面人对峙。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身上那程序化的“暗金丝线”瞬间变得更加明亮、活跃,如同接到了攻击指令的代码。
没有对话,没有警告。
为首的蒙面人只是微微抬了抬手。
下一秒,六人同时动了!
速度快得惊人!绝非普通士兵所能及!他们如同扑食的猎豹,从不同方向疾冲而来,动作协调得仿佛共享一个大脑,攻击角度刁钻狠辣,直取要害!手中持有的并非制式武器,而是某种闪烁着高频振动能量的短刃和带着倒刺的金属拳套。
“操!”雷猛怒吼一声,不退反进,手中沉重的铁棍带着恶风横扫而出,势大力沉,试图以力量打破对方的合围。
“铛!”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响起。一名蒙面人竟不闪不避,用振动短刃硬接了这一棍,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让那蒙面人手臂明显弯曲了一下,身体踉跄后退,但其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丝毫痛楚或惊讶,稳住身形后立刻再次扑上!
单鹏这边压力更大。他身形灵动,在对方凌厉的攻势间穿梭,试图寻找破绽。他的拳头裹挟着精准的力量,击中一名蒙面人的肋部,却感觉像是打在了坚韧的皮革包裹的合金上,反震之力让他手腕发麻!
这些家伙的身体强度远超常人!
单鹏眼神一厉,知道不能留手。“本能之眼”全力催动,瞬间锁定了正面冲向他的两名蒙面人。
他“看”到了!在那片空白的本能底色和冰冷的“暗金丝线”之下,并非完全没有弱点!有一种极其微弱、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恐惧”和“痛苦”被强行压制着,而维系着那种绝对“服从”的暗金丝线,在某些节点显得格外密集和脆弱!
“雷猛!攻击他们颈椎和脊柱连接处!还有后脑勺下方!”单鹏大喝一声,同时集中精神,将一股强大的干扰意念,如同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向其中一名蒙面人本能中那维系“服从”的关键节点!
那名正挥拳砸向单鹏面门的蒙面人,动作猛地一滞,如同程序卡顿,眼神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和混乱!
机会!
单鹏侧身避开另一人的攻击,手肘如同毒蛇出洞,精准狠辣地砸在了那停滞蒙面人的后颈与脊柱连接处!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蒙面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金属光泽瞬间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般的空洞,直挺挺地向前扑倒,不再动弹。
几乎同时,雷猛也听到了单鹏的提示,他放弃了大开大合的横扫,铁棍如同毒龙出洞,点向另一名蒙面人的后脑。对方虽然试图格挡,但雷猛的力量实在太大,棍梢依旧擦中了目标位置。
那蒙面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嘶哑的嚎叫,动作瞬间变形,抱着头跪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有效!
单鹏和雷猛精神一振!这些家伙并非无敌,他们有弱点!他们的“服从”本能是被强行植入或加强的,可以通过干扰其控制节点来打破!
然而,剩余的四个蒙面人没有丝毫动摇,甚至没有去看倒下的同伴。他们的攻击更加疯狂和凌厉,完全不顾自身防御,以伤换伤,以命搏命!那种程序化的冰冷和绝对的执行意志,让人心寒。
激战正酣,单鹏凭借灵活的身法和“本能之眼”的预判周旋,雷猛则依靠蛮力和逐渐摸清的门道硬撼。两人身上都添了不少伤口,鲜血染红了衣物。
终于,单鹏抓住一个机会,猛地掀翻了一名被他干扰后动作迟缓的蒙面人,一把扯下了对方的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瞳孔深处,那丝不正常的金属光泽如同冰冷的火焰在跳跃、闪烁,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他的表情扭曲,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
“基因战士……还是受到深度精神控制?”单鹏心头巨震。
就在这时,那名被扯下面罩的基因战士,眼中的金属光泽骤然变得极度不稳定,他死死盯着单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
“大统领……对你们……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个能‘看透人心’的家伙……”
他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
“呜——!!呜——!!”
刺耳尖锐、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钢铁城垒上空死寂的空气!声音的来源,赫然正是他们居住的旅馆方向!
单鹏和雷猛的脸色瞬间剧变!
藏身点暴露了!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剩余的基因战士如同接到了撤退指令,毫不恋战,身形暴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废墟错综复杂的阴影中,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只留下满地狼藉,两具(或许未完全死亡)的基因战士躯体,以及站在原地、浑身浴血、心头被巨大危机感笼罩的单鹏和雷猛。
陷阱!果然是陷阱!
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在这里杀死他们,而是要确认单鹏的能力(看透人心),同时逼他们现身,并定位他们的藏身之处!
现在,沈小芸还在旅馆!芯片也在那里!
“小芸!”雷猛目眦欲裂。
“快回去!”单鹏低吼一声,顾不上处理伤口,与雷猛一起,如同两道离弦之箭,朝着旅馆方向疯狂冲去。
身后的旧图书馆废墟,依旧死寂,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生死搏杀从未发生。只有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如同死神的丧钟,在他们身后紧紧追赶。
抉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们踏入了陷阱,而真正的逃亡,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