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鹏感觉背上那玩意儿沉得像背了一座山,不光是炸弹实实在在的重量,更是心里头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把他压垮的决绝。每迈出一步,脚下的碎石和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残骸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空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硫磺味和东西烧焦的糊味混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呛得他喉咙发紧,脑子却因为这极致的刺激而异常清醒——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清醒。
“走!”
他喉咙里挤出短促沙哑的音节,几乎是靠着本能,第一个从还算完整的掩体后翻滚而出。身体刚离开遮蔽,一股灼热的气浪就擦着后背卷了过去,把掩体边缘的沙土烧得滋滋作响。
“火力掩护!别省子弹!给单鹏开路!”雷猛的吼声像是炸雷,在这片充斥着尖啸和爆炸声的混乱战场上依然清晰可辨。他肩膀上那挺夸张的多管旋转机炮立刻发出了沉闷而连续的咆哮,“咚咚咚咚——!”火舌喷出将近一米长,肉眼可见的弹幕如同一条灼热的金属长鞭,狠狠抽向正前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变异生物群。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变异猎犬,瞬间就被这狂暴的火力撕成了碎片,血肉和甲壳四处飞溅。但更多的怪物踩着同类的尸体,猩红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继续涌来。它们形态各异,有身上覆盖着骨甲、如同小型坦克般的冲撞型,有肢体变异成锋利骨刃、速度奇快的刺杀型,还有能喷吐腐蚀性黏液或释放微弱精神干扰的诡异种类,简直是一场噩梦生物的大游行。
秦武的身影在单鹏侧翼闪动,他手中的特制长枪化作点点寒星,精准得可怕。每一次刺出,都必然有一只试图从侧面偷袭或者从空中俯冲下来的飞行变异体被洞穿要害,哀嚎着坠落。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一丝多余,仿佛一台为杀戮而生的精密机器,但紧紧抿住的嘴唇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显示他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单鹏几乎将“本能之眼”催谷到了极限。此刻他视野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扭曲而诡异。那些疯狂扑来的变异生物,身上大多蒸腾着浓烈到刺眼的“猩红饿狼”虚影,代表着纯粹而极致的杀戮与生存本能,混乱而狂暴。而更远处,峡谷中心那个巨大的、正在加速旋转的暗紫色能量漩涡,则像是一个活着的、正在呼吸的恐怖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无数扭曲的、暗紫与猩红交织的能量触须,扫过战场,带来死亡和更深的疯狂。这些能量流在他“眼”中,如同一条条汹涌咆哮的浑浊河流,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脑仁深处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剧痛,那是精神力过度透支的警告。但他不能停,甚至不能放缓速度。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甚至渗出了血丝,咸腥味在嘴里弥漫开。他必须在这片能量的死亡风暴中,找到那条理论上存在的、相对稀薄的“缝隙”,找到能量流动间歇的那一刹那。
“右前方!那块黑色礁石后面!能量乱流有五秒左右的衰减期!”单鹏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猛地向右侧一块被能量侵蚀得千疮百孔、如同礁石般的巨型混凝土块后面扑去。
他身体刚蜷缩到礁石背后,就感到整个巨石剧烈一震!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颜色深得发黑的能量光束,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扫了过去,将旁边一片区域直接气化,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深坑。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他的头发和后背的衣物。
雷猛和秦武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听到指示的瞬间,火力立刻偏向右侧,强行压制那片区域冒头的怪物,为单鹏接下来的冲刺创造条件。其他还能战斗的队员,也拼尽全力,用步枪、手雷,甚至异能,构筑起一道虽然脆弱却无比坚定的火力网,试图在这绝望的潮水中,为单鹏开辟出一条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通道。
这条路,每一步都踩着牺牲。
一只体型小巧、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灰影的变异鼬鼠,竟然诡异地穿透了火力网的缝隙,如同闪电般射向单鹏的脖颈,张开的嘴里是细密而致命的尖牙。
“小心!”一名离单鹏最近的战士怒吼一声,想都没想就合身扑了上来,用自己穿着简陋护甲的胸膛,挡在了单鹏和那道灰影之间。
“噗——!”
利齿穿透血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那战士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冒出的带血尖牙,又抬头看向单鹏,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咧了咧嘴,重重地向后倒去。
“小赵!我操你姥姥!”雷猛的眼珠子瞬间红了,机炮调转,狂暴的子弹将那只变异鼬鼠连同它周围好几米内的区域彻底犁了一遍,打得碎肉横飞。
单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痛得他几乎弯下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名战士温热的血液溅到了自己的裤脚。但他不能回头,甚至不能有片刻的迟疑。他只能将这份锥心的悲痛和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嘴里的血腥味,一起狠狠地咽回肚子里,化作前冲的力量。他的脚踩在黏滑的内脏和碎裂的骨头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这声音如同魔咒,催逼着他不断向前。
距离那个能量波动异常剧烈的“泵站”节点,越来越近了。漩涡的低沉嗡鸣仿佛就在耳边,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背后的炸弹外壳变得滚烫,不祥的嗡鸣声也越来越清晰。
“最后三十米!冲过去!”单鹏眼中流下的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视野一片模糊,血色朦胧中,那个不断扭曲、抽取着庞大能量的节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他这艘即将沉没的小船。
“掩护!全力掩护!”秦武长枪横扫,逼退两只同时扑上的骨刃变异体,自己也被反震力震得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他握枪的手依然稳定。
雷猛打空了最后一个弹箱,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沉重的机炮,抽出背后的合金战斧,如同人形暴龙般冲上前,用血肉之躯为单鹏挡住侧翼的冲击。每一次斧刃劈砍,都带着歇斯底里的咆哮。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单鹏距离目标节点不足二十米,几乎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能量风暴时,峡谷中心的那个存在,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那漩涡中心庞大的阴影剧烈蠕动,一只完全由最精纯、最黑暗的暗紫色能量凝聚而成的巨爪,猛地撕裂了空间壁垒,带着一种冻结思维、湮灭一切的绝对死寂,朝着单鹏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覆盖式地碾压下来!这一击,范围之大,速度之快,威力之强,远超之前所有!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令人窒息。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扭曲波纹。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单鹏!!!”
后方,传来雷猛绝望的咆哮,秦武目眦尽裂的怒吼,还有沈小芸那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单鹏抬头,望着那遮天蔽日、仿佛是整个天空塌陷下来的死亡阴影,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差距太大了,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
要……结束了吗?
琳琳那张苍白却带着微笑的脸,在他模糊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一股说不清是解脱还是疯狂的情绪,猛地冲上了头顶。
“琳琳……对不起……哥……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喃喃着,意识海中残存的精神力开始不顾一切地沸腾、压缩,准备强行冲击背后的炸弹引爆装置——就算不能送到最佳位置,也要在这最近的距离,用自己的一切,绽放出最后、最绚烂的破坏之花,为其他人争取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就在他精神力即将触碰到引爆临界点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虽然微弱、却无比纯净、无比坚定的乳白色光翼,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能量的阻隔,骤然从天而降,轻柔而坚定地笼罩在了单鹏的身上!
光翼边缘,闪烁着温暖的生命光泽,与周围毁灭性的暗紫能量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是沈小芸!她跪在后方阵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七窍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双手死死按在地面,将自身最后一丝治愈与守护的潜能,毫无保留地、超负荷地转化成了这跨越战场的遥远庇护!
“嗤——啦——!”
暗紫色能量巨爪狠狠拍击在乳白光翼之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光翼剧烈震荡,上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明灭不定,眼看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沈小芸更是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被旁边的陈博士死死扶住。
但这牺牲换来的庇护,终究为单鹏争取到了那致命的一瞬!也许是半秒,也许更短,但对于顶尖的觉醒者来说,已经足够!
生的希望,在这绝对的死局中,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单鹏的瞳孔中,原本涣散的死志被一股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取代!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本能,将脚下地面上最后一点力量压榨出来,借着光翼与巨爪碰撞产生的冲击波,身体如同炮弹般,朝着近在咫尺的能量节点,做出了最后一次、也是最为决绝的扑跃!
同时,他的拇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下了固定在胸前的炸弹启动按钮!
“嘀——嘀——嘀——!”
急促而冰冷的电子倒计时音,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与他剧烈的心跳声重合。
轰!!!!!!!!!
暗紫色的能量巨爪彻底拍落,将他方才停留的那片区域,连同下方的岩石地面,彻底湮灭,化为一个深不见底的虚无之坑。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
而单鹏的身影,则被炸弹启动瞬间产生的初始冲击波,以及那能量巨爪拍击造成的毁灭性能量风暴边缘,狠狠地掀飞了出去,像是一片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喷洒出一溜血花,然后重重地砸进几十米外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和碎石之中,瞬间被腾起的浓密烟尘和肆虐的紫光吞没,生死不明。
倒计时的“嘀嘀”声,依旧在烟尘中固执地回响着,敲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战场,陷入了刹那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