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带着铁锈和厚厚油污腥气的黑暗。
单鹏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冰冷生锈的罐头里,身体蜷缩着,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卡在狭窄的通风管道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金属锈味和陈年积灰,呛得他肺管子生疼。后背和膝盖被冰冷粗糙的金属管壁硌得生疼,左臂的伤口在挤压下持续传来钻心的刺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雷猛硬生生抛上来的,只记得最后一眼看到的画面——赵刚挺立在猩红警报灯和死亡光束交织的炼狱中,将手雷砸向激光网的决绝背影,以及那两道轰然落下、隔绝了一切声响和光线的厚重闸门。
隔绝的,还有希望。
“咳…咳咳…” 旁边传来王虎压抑的、带着血沫的咳嗽声,还有粗重得像破风箱的喘息。手电的光束在狭窄的管道里乱晃了几下,终于稳定下来,照亮了眼前布满厚重油污和锈迹的金属管壁,还有漂浮在光束中、如同活物般缓缓舞动的尘埃。
“赵队…赵队他…” 王虎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宣泄的悲愤,在死寂的管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闭嘴!” 雷猛低沉如闷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庞大的身躯几乎是硬塞进来的,岩石皮肤在进入管道时刮擦着金属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此刻正艰难地调整着姿势,堵在豁口的位置。“省点力气!哭丧等活着出去再说!”
管道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咚咚声。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悲痛和更深的绝望死死压住。赵刚…那个如同钢铁般冷硬、却总在最危险时刻挡在前面的队长…没了。被那该死的闸门和激光…还有铁壁那个杂种的背叛!
愤怒如同毒火,灼烧着单鹏的神经,暂时压过了透支的痛苦。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腥味。高宏!这一切都是高宏!为了那个该死的“基因稳定”样本,为了他的野心!
“鹏子…你怎么样?” 雷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关切。他岩石般的手摸索着拍了拍单鹏的小腿。
单鹏想开口,喉咙却干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一阵嘶哑的嗬嗬声。他费力地摇了摇头,又想起雷猛在黑暗里可能看不见,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还…死不了…”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又是一阵发黑。精神力彻底枯竭了,脑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持续的、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的剧痛。鼻血似乎暂时止住了,但脸上糊满了干涸的血痂,黏腻难受。
“能动吗?能动就往前爬!这鬼地方不能待!” 雷猛的声音带着急切。他堵在豁口,能清晰地感觉到下方封闭通道里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并未平息,激光切割和能量灼烧的“滋滋”声仿佛隔着厚厚的金属板隐隐传来,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
单鹏深吸一口气,浓重的铁锈味和灰尘呛得他又是一阵咳嗽。他咬紧牙关,用还能动的右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在狭窄的管道中向前挪动。每一次移动,冰冷的金属管壁都摩擦着伤口和疲惫的身体,发出细微的呻吟。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瞬间浸透了额发,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王虎在前面,动作同样迟缓而沉重。他手中的战术手电光束颤抖着向前方探照,光束所及之处,只有无尽的、布满油污和未知黏着物的金属管壁,以及管道深处更加浓稠的黑暗。管道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令人绝望的弯折和向下倾斜的角度,仿佛通向地狱的咽喉。
压抑。绝对的压抑。
狭窄的空间,冰冷的金属,刺鼻的气味,同伴牺牲的悲痛,未知前路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喘息都变得异常艰难。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机械般的、痛苦的挪动。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单鹏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每一次挪动都像是最后一点力气。就在他意识又开始模糊的时候,前面王虎的手电光束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 王虎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单鹏和雷猛也停了下来。死寂中,除了粗重的喘息,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大型设备在低负荷运转,又像是…能量流动的噪音?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开始从身下的金属管壁渗透上来!同时,空气中那股铁锈和油污的味道里,开始掺杂进一股淡淡的、却令人皮肤瞬间感到**刺痒**和**灼痛**的…**甜腥铁锈味**!这味道比科技园外围更加浓烈,更加**粘稠**!
“辐射…能量辐射…” 单鹏的心猛地一沉,嘶哑地吐出几个字。他想起了高宏路线图上那个刺眼的标注——“能量泄漏”!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王虎别在战术背心上的一个简易辐射检测仪,突然发出极其尖锐、频率越来越快的“嘀嘀嘀”警报声!屏幕上的读数如同脱缰野马般疯狂飙升,瞬间跳过了黄色警戒区,直接冲进了刺眼的**深红**!
“操!辐射爆表了!” 王虎的声音带着惊恐,手电光束猛地扫向周围管壁。只见原本布满黑色油污的金属表面,不知何时开始,竟然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淡紫色光晕**!丝丝缕缕的、几乎肉眼可见的**淡紫色雾霭**,正从管壁的焊缝、锈蚀的孔洞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缓缓地在管道内弥漫开来!
“快!戴上手套!把裸露皮肤包起来!别碰管壁!” 雷猛低吼着,迅速从背包里扯出备用的防护手套和头套(简陋的防化措施),自己戴上,又扔给前面的王虎和单鹏。他自己岩石化的皮肤对这种能量辐射似乎有一定抗性,但单鹏和王虎不行!
单鹏手忙脚乱地用右手套上那厚实笨拙的橡胶手套,又费力地将头套拉下,只露出眼睛。即便如此,当那些淡紫色的雾霭飘过裸露的皮肤时,依旧传来一阵阵如同被微弱电流持续击打般的**刺麻**和**灼痛**感!防护服下的辐射检测仪警报声更是如同催命符,疯狂地嘶鸣着!
“这鬼管道…通向哪里?!” 王虎的声音透过面罩和头套,显得更加沉闷,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躁和恐惧。辐射读数还在上升,紫色的光晕越来越明显,雾霭越来越浓,空气灼热得如同桑拿房,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砂砾。
单鹏靠在冰冷的管壁上(隔着厚厚的橡胶手套),剧烈的喘息着。透支的身体在辐射的侵蚀下更加虚弱,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个单琳编的、不起眼的小草护身符还在。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从那里传来,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勉强护住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中——
“地图…” 单鹏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高宏…给的…路线图…存储器…”
雷猛和王虎同时一愣。
“你他妈还信那狗杂种的东西?!” 王虎猛地回头,手电光束打在单鹏惨白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
“不…” 单鹏艰难地喘息着,眼神却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陷阱…也可能是…路!看看…他给的…通风管道…路线!”
雷猛沉默了一秒,岩石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动作却极其迅速。他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管道里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从自己战术背包的夹层里,摸出了那个指甲盖大小、沾着血污的黑色存储器。
“设备!” 雷猛言简意赅,将存储器抛给前面的王虎。小队携带的便携式战术平板在刚才的混乱中丢失了,但王虎的枪上挂载着一个简易的战术信息镜,带有基础的读取接口。
王虎咬着牙,眼神挣扎,最终还是低骂了一声,动作麻利地接过存储器,插进了自己步枪挂载的战术镜接口。微弱的蓝光亮起,简陋的屏幕闪烁了几下,弹出一份模糊的、标注着各种符号和虚线的管道结构图。
王虎的手电光束和战术镜的微光同时聚焦在地图上。三人凑在狭窄的空间里,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 王虎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地图上一个代表通风管道的粗线分支,旁边标注着一个骷髅头和辐射符号。“妈的!果然在能量泄漏区!”
他的手指沿着管道线向前滑动,穿过一片代表高辐射的深红色区域,最终指向地图深处、靠近一个巨大圆形结构(核心区?)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节点。
“看这里!” 单鹏强忍着眩晕,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艰难地点在节点旁边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小标记上——一个向下的箭头,旁边潦草地写着:“应急出口?可能通往…主控室附近?”
“应急出口?” 王虎的声音带着一丝死灰复燃的激动,但更多的是疑虑,“妈的,这狗杂种标记的东西,能信?!”
“没…别的路了…” 单鹏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那条穿过深红区域的管道线,“赌…赌一把!继续往前!找那个…出口!”
雷猛没有说话,他那覆盖着岩石皮肤的大手猛地拍在王虎的肩膀上,力量沉得让王虎一个趔趄。那岩石般的眼神里,是毫无动摇的决断。
“走!”
没有选择。辐射读数还在攀升,紫色的雾霭越来越浓,灼热感如同附骨之疽。停留,就是被缓慢地烤干、被辐射杀死!
三人再次开始了在死亡管道中的艰难跋涉。这一次,目标明确,却更加绝望。地图上那条穿过深红区域的线,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管道内的环境急剧恶化。紫色的光晕如同呼吸灯,在管壁上明灭不定。淡紫色的能量雾霭浓稠得如同薄纱,手电光束穿透过去都显得朦胧不清。空气灼热得让人窒息,防护服里的汗水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辐射检测仪的警报声已经连成一片刺耳的尖叫。
单鹏感觉自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爬行。意识在剧痛、灼热和辐射的侵蚀下不断模糊,又被他用牙齿咬破舌尖的剧痛一次次强行拉回。怀里的草编护身符,那丝微弱的暖意成了他唯一的锚点。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时候——
“咕叽…咕叽…”
一种极其怪异的、湿漉漉的**蠕动声**,混合着某种粘稠液体被搅动的**吮吸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的管道拐角深处,清晰地传了过来!
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灼热的管道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所有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