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餐桌冒着热气，青花瓷盘里的糖醋排骨裹着琥珀色的酱汁，清蒸鱼泛着莹润的光泽，连最普通的炒青菜都透着新鲜的绿意。
江拓野握着竹筷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半秒，筷尖刚碰到一块排骨，又轻轻移开，随即恢复了惯有的从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嗯，他们那边项目正到关键阶段，走不开。”
他口中的“他们”，是远在国外的父母。每年除夕，家里永远只有阿姨准备的一桌冷掉一半的菜，和电话里匆匆几句“新年快乐”，从没有这样满室的烟火气，更没有此刻围坐一桌的热闹。
周婉如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眼角的笑意淡了些，悄悄和身旁的沈明远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藏着心疼，还有几分怜惜。
立刻放下筷子，嗔怪地在沈星辰胳膊上拍了一下：“就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说完又立刻转向江拓野，脸上堆起温和的笑，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暖意：“没关系拓野，以后过年啊，你就来阿姨家，别总一个人待着，人多热闹，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沈明远也放下酒杯，连连点头附和，语气诚恳：“对，你阿姨说得对。以后不管是过年还是平时，想吃饭了就来。”
江拓野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餐桌对面的沈家父母——沈妈妈的笑容带着家常菜的温度，沈爸爸的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没有半分客套。
他又看向身旁，沈星辰正捧着一只油滋滋的猪蹄，吃得满嘴流油，刚才还挨了妈妈的骂，此刻却依旧没心没肺；旁边的沈星玥则低着头，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把碗里的肥肉挑出来，趁哥哥不注意，飞快地拨到沈星辰碗里，还不忘冲江拓野眨了眨眼。
暖黄的吊灯洒在每个人身上，映得饭菜愈发可口，连空气里都飘着饭菜香和淡淡的果香味。
这一幕热闹又温馨，是江拓野从小到大都没体会过的——他家那个大房子，永远收拾得一尘不染，却冷清得能听见回声，从没有这样鲜活的笑声，也没有这样有人情味的烟火气。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在脖颈间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再开口时，原本清冷的声音，悄悄染上了几分真实的暖意，不再是平时那种疏离的平淡：“谢谢叔叔阿姨。”
沈星辰见状，立刻放下猪蹄，用纸巾胡乱擦了擦嘴，拿起面前的酒杯，兴奋地活跃气氛：“就是！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编外人员了，还享受VIp待遇！来，我们干杯！”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纷纷举起手里的杯子，清脆的碰撞声在客厅里响起，伴着笑声，格外悦耳。
吃完饭，沈明远主动收拾餐桌，周婉如则去厨房洗碗，江拓野也想帮忙，却被沈妈妈推着坐到沙发上：“你坐着歇会儿就行，难得来一次，哪能让你干活。”
沈星辰和沈星玥也没闲着，一个帮忙擦桌子，一个帮忙递碗筷，一家人分工合作，没多久就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洗好手，周婉如从冰箱里拿出提前醒好的面团和调好的馅料，笑着招呼大家：“来，咱们一起包饺子，辰辰和玥玥上次包的，下锅煮了直接成片汤，今天让拓野见识见识你们的‘杰作’。”
沈星辰立刻凑过来，勾住江拓野的脖子，一脸不服气：“野哥，你包饺子怎么样呀？我妈就是夸张，我和玥玥包的那叫‘创意饺子’。”
“你这孩子，别贫嘴了。”周婉如笑着骂了他一句，把擀面杖递到沈明远和沈星辰手里，“你和你爸擀皮去，擀得圆一点，别厚薄不一。”
沈星辰吐了吐舌头，父子俩一边擀皮一边聊天，时不时还拌两句嘴。
江拓野则跟着周婉如和沈星玥坐在客厅的茶几旁，拿起一张擀好的饺子皮，看着沈星玥熟练地舀馅、捏边，动作流畅又好看，心里不禁有些羡慕——他从小没做过这些家务，连包饺子的基本步骤都不太清楚。
他学着沈星玥的样子，舀了一勺馅料放在饺子皮中间，可刚一捏边，馅料就从旁边漏了出来，只好赶紧用手指堵住，结果另一边又漏了，弄得指尖都是肉馅。
沈星玥看在眼里，忍不住偷偷笑了，递给他一张纸巾：“江哥哥，馅料少放一点，捏的时候从中间开始，慢慢往两边捏。”
江拓野点点头，认真地听着，重新拿起一张饺子皮，这次少放了些馅料，专注地捏着饺子边。
他的动作依旧生疏，手指有些笨拙，捏出来的饺子歪歪扭扭，和沈星玥包的那些圆润饱满的饺子放在一起，显得格外“特别”。
沈星辰擀完一张皮，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野哥，你这饺子是刚打完架吗？怎么歪成这样？”
沈星玥赶紧拉了拉哥哥的衣角，示意他别笑，沈星辰却故意凑到江拓野面前，晃了晃手里的圆皮：“还是看我的，我擀的皮，包出来的饺子肯定比你的好看。”
江拓野没理他，依旧专注地捏着手里的饺子，慢慢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虽然依旧算不上好看，却再也不会漏馅了。
沈星辰和沈星玥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对了个眼神，偷偷笑了起来——平时那个高冷的江拓野，此刻居然像个认真学东西的小学生。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所有的饺子都包完了。
周婉如把饺子下锅，没多久，厨房里就飘来了饺子的香味。煮好的饺子端上桌，江拓野看着自己包的那些“歪瓜裂枣”，居然也被煮得白白胖胖，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成就感。
吃完饺子，一家人移到客厅看春节晚会。
周婉如端来洗好的苹果、橙子和草莓，还有瓜子、花生、杏仁等各种零食，摆了满满一茶几。
沈星辰拉着江拓野坐在地毯上，拿出手机打开游戏：“野哥，咱们来打两局，上次你赢了我，这次我一定要赢回来！”
沈星玥则窝在沙发里，靠在周婉如身边，和妈妈一起剥坚果，时不时抬头看看电视里的节目——看到搞笑的小品，母女俩就一起笑；听到好听的歌，就跟着轻轻哼两句，偶尔还会讨论一下哪个演员长得好看，哪个节目最精彩。
沈明远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晚会，时不时还会点评两句，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格外融洽。
江拓野玩游戏的时候，偶尔抬头看到沙发上的沈星玥，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零点。外面已经隐约传来了鞭炮声，电视里的主持人也举起话筒，热情洋溢地带领大家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的钟声准时敲响，清脆又响亮，传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周婉如和沈明远笑着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红色的信封上印着金色的“新年快乐”字样，看着就格外喜庆。
“来，辰辰，玥玥，又长大一岁了，新年快乐，愿你们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沈妈妈把两个厚厚的红包分别塞到沈星辰和沈星玥手里，眼神里满是宠溺。
“谢谢爸妈！祝爸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沈星辰笑嘻嘻地接过红包，立刻捏了捏厚度，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
“谢谢爸爸妈妈！祝爸爸妈妈新的一年开开心心，万事如意！”沈星玥也开心地接过红包，双手捧着厚厚的信封，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时，周婉如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同样厚实的红包，转身递向坐在地毯上的江拓野。
江拓野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随即立刻站起身，连忙婉拒：“阿姨，这不行，我都这么大了……”
“怎么不能？”周婉如故意板起脸，语气里却满是慈爱，没有半分责备，“在阿姨眼里，你和辰辰、玥玥一样，都是孩子。拿着！这是压岁钱，图个吉利，不许推辞！要是不收，阿姨可要生气了。”
沈明远也放下手里的瓜子，笑着附和：“拓野，拿着吧，这是我和你阿姨的一点心意，新的一年，也祝你平平安安，学业有成。”
沈星辰在一旁起哄，还故意推了江拓野一把：“就是！野哥你快拿着！不然我妈今晚肯定睡不着觉，总想着你没收红包的事。”
江拓野看着眼前热情又真诚的一家人——沈妈妈笑着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期待；沈爸爸点点头，示意他收下；沈星辰一脸看热闹的样子，沈星玥则好奇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期待。他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心里像被暖流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他沉默了几秒，终究没有再推辞，双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红包，红包上还带着周婉如手心的温度。
他微微躬身，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却格外真诚：“谢谢叔叔，谢谢阿姨，也祝叔叔阿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这就对了嘛！”周婉如见他收下红包，立刻笑逐颜开，眼角的细纹都变得温柔起来。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的是，江拓野从自己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也取出了两个红色的红包。
他先将其中一个红包递给了沈星辰，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笑意：“新年快乐。”
“我靠！野哥你也有准备？”沈星辰惊喜地接过红包，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厚度，脸上满是意外和开心，“够意思啊兄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江拓野没理他的夸张举动，转身走到了沈星玥面前。他将另一个同样厚实的红包递到沈星玥面前，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像是有些紧张。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还有几分藏不住的温柔：“玥玥，新年快乐，愿你新的一年，学业进步，天天开心。”
沈星玥看着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腕上戴着一块简单的黑色手表，手里还拿着那个红色的信封，信封上的金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父母，又看向不远处的沈星辰，眼神里满是慌乱，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沈星辰原本还在开心地捏着红包，看到这一幕，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我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惊愕表情，嘴里的瓜子都忘了嚼。
沈爸爸沈妈妈则是略带惊讶，随即对视一眼，眼里都化为温和的笑意，轻轻冲沈星玥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
“快拿着啊，这可是你江哥哥给你的压岁钱，别愣着了！”沈星辰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催促道，心里却在偷偷嘀咕：江拓野这小子，居然只给我准备了红包，给我妹妹的红包还这么厚，肯定没安好心！
沈星玥这才回过神，慌忙站起身，双手轻轻接过那个红包，指尖碰到江拓野的手指，又飞快地缩了回来，脸颊更烫了。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谢……谢谢江哥哥，我也祝江哥哥新年快乐，学业进步。”
“嗯。”江拓野应了一声，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那抹粉色像盛开的桃花，格外可爱，随即立刻自然地移开目光，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假装看向电视屏幕，耳朵却悄悄红了。
看着自己一无所知、还在偷偷开心的妹妹，和眼神明显变得柔和的江拓野，沈星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一颗冬枣，狠狠塞进了江拓野嘴里，咬牙切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威胁：“江哥哥吃颗枣呀，这枣可甜了，你尝尝甜不甜？”
“咳……咳……嗯，挺甜的。”江拓野被冬枣噎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无奈地看了沈星辰一眼，眼底藏着几分笑意。
电视里，新年倒计时的欢呼声骤然响起，零点的钟声再次回荡在客厅里。窗外，远远近近地传来了更密集的鞭炮声和烟花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照亮了整个夜空，格外美丽。
“新年快乐！”大家互相道着祝福，笑声、欢呼声和窗外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客厅，也填满了每个人的心房。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还在继续，烟花偶尔还会在夜空中绽放，预示着新一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