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宗外门，演武场。
旭日东升，金辉遍洒，将十座巨大的方形演武台映照得如同镀上一层赤金。台下，人潮汹涌，声浪鼎沸。今日，是外门小比正式开锣之日，数百名参赛弟子、更多前来观战或是打探虚实的外门弟子，几乎将这片广阔的区域挤得水泄不通。
空气灼热，混合着兴奋、紧张、野心与不安，蒸腾出一种独属于竞技场的特殊氛围。每一座演武台周围都围满了人，呼喝声、议论声、法术碰撞声、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
周淮站在丁字第十二号演武台下的人群中，并不算起眼。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弟子服，身形挺拔，面容平静，唯有那双漆黑眼眸深处，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
他的目光落在台上。
此刻，台上正在进行的，是丁区另一场较早轮次的比斗。两名炼气四层的弟子正斗得难分难解，剑光闪烁，符箓乱飞，灵力波动引得台下阵阵惊呼。但在周淮看来，那攻势虽猛，却失之章法，破绽不少。
他的心思，并未完全沉浸在这场与他无关的战斗里。
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刻有“丁十二”的木质签号。脑海中，浮现出昨日抽签时，孙浒那嚣张的抹脖动作，以及那句充满恶意的“祈祷别太早遇到我”。
还有，那个被安排在他前行道路上的绊脚石——吴浩。
“丁区第十二场，周淮，对阵，王硕！”裁判执事清朗的声音，透过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来了。
周淮深吸一口气，将那枚签号握紧，随即松开，排开身前众人，步伐沉稳地踏上了演武台的石阶。
当他站定在台上时，对面的对手也已就位。
王硕，一个身材微胖、面容普通的弟子，炼气四层巅峰的修为，在外门中属于中游偏下的水准。他显然认出了周淮这个近期在外门颇有些“名气”的新人，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或许，这个靠“运气”进入外门、据说灵根劣等的家伙，并不像传闻中那么难缠？
裁判执事是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人，筑基期修为，他目光扫过两人，声音平淡无波：“规矩很简单，一方认输、跌落台下或失去战斗力即为败。不得故意致人伤残、不得使用超出自身掌控的禁术符箓。可明白？”
“明白。”周淮与王硕同时躬身应道。
“开始！”
裁判执事话音甫落，王硕眼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他深知自己修为不算突出，唯有抢占先机，以雷霆之势压制对手，方有胜算！
只见他双手快速掐诀，身前空气一阵扭曲，三枚拳头大小、燃烧着赤红火焰的火球瞬间凝聚而成，带着灼热的气浪，成品字形呼啸着射向周淮！
“烈火弹！一上来就是炼气中期才能熟练施展的术法！”
“王师兄看来是想速战速决！”
“那周淮据说引气入体都勉强，怎么挡？”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大多数人都认为，面对这迅猛的法术攻击，周淮恐怕连第一轮都撑不过去。
面对迎面袭来的炽热火球，周淮瞳孔微缩，脚下却并未后退半步。
就在火球即将及体的刹那，他动了。
他的身形仿佛骤然变得模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轻轻一晃。没有剧烈的灵力爆发，没有炫目的身法残影，只是那么间不容发地、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轻盈和精准，向左侧滑开半步，同时上身微微后仰。
呼！呼！呼！
三枚炽热的火球，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面门和胸膛呼啸而过，带起的灼风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吹得向后飞扬，却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点燃分毫！
“什么？！”
“躲过去了？”
“好险！这运气……”
台下惊呼声刚起，王硕也是一愣，但他反应不慢，一击不中，立刻变招，双手舞动，更多的火灵力汇聚，准备施展范围更广的“流火术”，封堵周淮的闪避空间。
然而，周淮没有再给他从容施法的机会。
在王硕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那个短暂间隙，周淮的身影动了。他如同鬼魅，又似一缕毫无重量的青烟，贴着地面疾掠而出，步伐看似杂乱无章，却暗合某种奇异的韵律，速度并不显得多么惊世骇俗，但每一步都恰好踏在王硕灵力转换、视线转移的节点上。
《浮光掠影》！
这得自藏书阁冷僻角落、疑似残缺的上古身法，此刻在周淮脚下，初露峥嵘。
王硕只觉得眼前一花，周淮的身影仿佛分化出了几道淡淡的虚影，从不同角度向他迫近，竟让他一时无法锁定真身所在！他心中大骇，流火术的施展不由得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周淮的真身已如同游鱼般切入了他身前五尺之内！这个距离，对于炼气期修士而言，已是极度危险！
王硕惊怒交加，来不及再施展术法，仓促间鼓动全身灵力，一拳轰出，拳风猎猎，带着土黄色的光晕，势大力沉，正是他苦修的“磐石拳”！
这一拳，含怒而发，几乎凝聚了他炼气四层巅峰的全部力量，就算是一块青石，也能被打得粉碎！
面对这刚猛的一拳，周淮依旧没有硬接。
他的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在王硕拳头及体的前一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旋转，如同风中柳絮，顺着拳风的边缘滑了出去。同时，他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淡金色灵力一闪而逝，轻轻点向了王硕因出拳而暴露出的肋下空门。
王硕只觉得拳头打在了空处，那用错力道的憋屈感让他胸口一闷，紧接着肋下一麻，一股不算强猛却极其刁钻的灵力透体而入，瞬间扰乱了他体内灵力的运转。
“呃！”他闷哼一声，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灵力涣散，竟是连站稳都变得困难。
周淮的手指，在他肋下要穴处一触即收，身影已然飘然后退，重新在三尺外站定，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惊险交锋从未发生过。
整个演武台下，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这诡异的一幕。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数息时间。
周淮没有施展任何绚丽的法术，没有硬碰硬的对轰，甚至没有显露出多强的灵力波动。他只是躲，只是闪，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怎么看清楚的情况下，王硕那势在必得的一拳落空，然后……就僵住不动了？
这算什么？
赢了？
怎么赢的？
大多数外门弟子根本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王硕攻势凶猛，周淮一味闪避，然后王硕就莫名其妙地输了？
“承让。”周淮对着脸色涨红、身体僵直的王硕，平静地拱了拱手。
裁判执事深深地看了周淮一眼，尤其是他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和依旧平稳的气息。作为筑基修士，他自然看得比台下弟子清楚。这个叫周淮的弟子，身法极其诡异灵动，对时机的把握更是精准得可怕，那份临战的冷静，绝非常人能有。
“周淮，胜！”裁判执事朗声宣布，声音在寂静的演武台下显得格外清晰。
哗——！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赢了？就这么赢了？”
“他怎么赢的？我都没看清！”
“王硕怎么不动了？被点穴了？”
“这身法……也太邪门了吧？跟泥鳅一样！”
“难道他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
惊叹声、质疑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周淮这场胜利，方式太过奇特，与他之前“废柴”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让许多人一时难以接受。
王硕此刻也缓过气来，那股刁钻的灵力已然散去，但他知道，刚才若是生死相搏，对方那一指完全可以轻易洞穿他的要害。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作颓然，对着周淮和裁判执事分别一礼，低着头，快步走下了擂台，消失在人群中。
周淮没有在意台下的纷纷扰扰，也没有去看王硕离去的背影。他向着裁判执事微一躬身，便转身准备下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的感知，如同轻柔的水波，无声无息地扫过他的身体。
这感知并非恶意，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周淮脚步微微一顿，脊背瞬间绷紧！
他不动声色，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演武场边缘那处较高的观礼台。那里，坐着几位前来观战的外门长老和资深执事，身影在日光下有些模糊。
是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
那道目光，带着远超李仙长、甚至远超普通筑基修士的深邃，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虽然只有一瞬，却让周淮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仿佛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了某种无形的注视之下。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面色如常地走下演武台，汇入下方依旧在议论不休的人群。
首战告捷，干净利落。
《浮光掠影》初露锋芒，效果显着。
但周淮心中，却无多少喜悦。
孙浒及其党羽的威胁尚在眼前，而这道不知来自何处的、更加深沉莫测的注视，又如同新的阴云，悄然笼罩而来。
他知道，自己这“诡异”的胜利方式，或许能震慑一部分普通弟子，但也必然会引起一些真正有心人的注意。
前路，依旧遍布荆棘。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平稳运转的灵力，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路，总要一步步走下去。
下一个对手，会是谁？
吴浩，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