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鉴的别院内,檀香清冷。
这半个月,对笙月和林薇而言,是炼狱。
身体的本源被献祭一空,虚弱到了极致。
心里的那份牵挂,则是一把钝刀,日夜切割着她们的神魂。
那个叫白忘机的老神棍,自将她们“请”来,便人间蒸发。
极致的安静,让等待成了一种酷刑。
“他到底想让我们等什么?”
林薇停下手中的动作,那柄饮血无数的短匕,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
笙月盘坐在榻上,睁开眼,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与迷茫。
白忘机那句“等她发现,无论用多名贵的朱砂,都画不出她想要的那条龙”,究竟何意?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个女人囚于深宫,沦为玩物?
叩、叩。
两声叩门,清脆,且不容拒绝。
卫峥那张冷硬如铁的面孔出现在门口,玄黑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冰冷的光。
“二位姑娘。”
他声音平直,不带一丝波澜。
“陛下有旨,宣你们入宫觐见。”
来了。
笙月与林薇对视,心脏同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该来的,终究来了。
林薇的指节瞬间捏得惨白,压抑了半个月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不怕死。
她只怕见不到他。
如今有机会入宫,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穿了它!
笙月的心,则直直沉了下去。
女帝赵凛月。
那个高踞云端的女人,在将她们晾了半个月后,为何突然召见?
示威?
羞辱?
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不出答案,但她知道,这绝不会是一场善意的会面。
“有劳卫大人。”笙月起身,声音因虚弱而有些发飘。
卫峥不言,转身带路。
宫墙高耸,朱红的墙体在落日余晖中,像是被无尽的鲜血浸透,沉重,压抑。
林薇走在其中,只觉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她能想象,陈十三就是被困在这样一座华丽、冰冷的囚笼里。
那个曾搅动天下风云,视王侯如无物的男人……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她不敢想。
却又不得不去想。
穿过层层宫门,卫峥最终停在一座宫殿前。
殿门紧闭,门口侍立的两排宫女,竟个个气息沉凝,皆是武者。
“静心殿。”
卫峥吐出三个字,侧身退到一旁,再不多言。
静心殿。
好一个静心殿。
笙月望着那扇由整块暖玉雕琢的殿门,一股尖锐的刺痛贯穿了她的神魂。
那门后,有她熟悉的本源气息,却被一股霸道绝伦的皇道龙气死死压制。
他就被关在里面。
“陛下有旨,只宣二位姑娘入内。”为首的宫女声音冰冷。
笙月与林薇迈步上前。
厚重的玉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混杂着顶级龙涎香与浓郁药味的暖气,扑面而来。
殿内空旷,奢华,地面铺着能淹没脚踝的雪白驼绒地毯,吞噬了一切声息。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窗边软榻上的那道身影死死钉住。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锦袍,乌黑长发被细心梳理过,安静地坐在那里。
阳光穿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让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显透明。
眉眼依旧。
鼻梁依旧。
只是那双眼睛……那双曾如星辰,永远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虚无。
像两口枯寂了千年的古井。
什么也倒映不出来。
那一刻,林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生生捏爆,痛到无法呼吸。
这不是他!
这不是她的陈十三!
她认识的那个男人,就算死,也该是站着死,眼里的火光能烧穿地狱!
眼前这个,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精美绝伦的玉雕。
笙月身形一晃。
那份曾与她神魂交融,能清晰感知彼此心跳与悲喜的连接,此刻微弱得只剩一缕游丝。
她能“看”到他还活着。
但他的世界,却像被一层看不见的琉璃罩住。
她看得见他。
却永远,也碰不到了。
“怎么,不认识了?”
一个清冷中带着玩味的声音,从软榻的另一侧响起。
赵凛月缓缓起身,她同样穿着素色宫装,走到陈十三身边,动作自然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那姿态,亲昵得仿佛一个照料自己病中夫君的妻子。
“朕每日为他调理身体,诵读经文,他如今的气色,可比刚来时好多了。”
她的话,每个字,都化作淬毒的钢针,扎进林薇和笙月的心脏。
“你对他做了什么?!”
林薇的牙齿咬出咯咯的声响,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杀气,终于轰然爆发,直冲赵凛月!
然而,那股恐怖的杀意在靠近赵凛月身前三尺时,便如冰雪遇阳,被无形的皇道龙气瞬间蒸发。
赵凛月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用指尖轻轻划过陈十三的侧脸,轻笑出声。
“朕做了什么?”
她反问,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
“朕救了他。若非朕以皇室秘药吊着他的命,你以为,他能活到今天?”
“林薇,你该跪下,感谢朕。”
“你!”
“放肆!”
赵凛月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凤眸一寒,属于帝王的威压如天倾般轰然降临!
“在这静心殿,在朕的面前,没有花魁蓝蝶儿,只有一个戴罪之身的林薇。”
“再敢对朕不敬,信不信朕现在就让你血溅五步?”
帝王威压之下,本就虚弱的林薇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
笙月立刻扶住她,将她护在身后。
“陛下。”笙月抬起头,直视赵凛月那双冰冷的眼眸,声音平静,“我们远道而来,只想见他一面。如今见他安好,便已心安。”
她姿态谦卑,眼神却寸步不让。
“心安?”
赵凛月笑了,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她伸出手,捧住陈十三的脸颊,动作温柔,眼神却充满了野兽般的占有欲。
“你们也配?”
“他为大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为朕斩杀了叛国的巨寇。如今,他是大周的英雄,是朕亲封的‘武安君’。”
“他的后半生,由朕来守护。”
“你们……”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残酷。
“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两个过客罢了。”
这番话,比世上任何酷刑都要残忍。
似乎觉得这样的打击还不够,她看着两人瞬间黯淡下去,却又燃起不甘的眼神,笑意更浓了。
“不过,白忘机说,你们有办法唤醒他?”
“朕,给你们这个机会。”
“就在这,就在朕的面前。”
“去吧,去唤醒你们的英雄。”
“朕倒要看看,是你们那点所谓的私情更重,还是朕这半个月的‘教导’,更能深入他心。”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要用她们最引以为傲的情感,将她们的希望,彻底碾碎。
她要用她们的绝望,来铸就自己对这个男人绝对掌控的基石!
林薇死死盯着赵凛月。
她从那双漂亮的凤眸中,看到了和自己复仇时一模一样的,疯狂与偏执。
她推开笙月,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安静坐着的男人。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