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三扶着几乎虚脱的笙月,步出生命之泉的瀑布。
哗啦——
水流尚未沾身,便被两人护体的罡气蒸腾成一片氤氲的白雾,将他们笼罩其中。
雾气中,陈十三能清晰感觉到笙月身体的柔软,以及她因心神激荡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这后遗症……还挺大。】
陈十三心中吐槽,手上却不动声色地将她扶得更稳。
笙月低垂着头,脸颊绯红,连白雾都遮不住那抹动人的艳色。
她不敢看他。
两人默契地对泉底那场神魂交融、几乎融为一体的经历闭口不提。
但空气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余韵,却比湿透的衣衫更加撩人。
【刚才那算……双修?】
【呸,是正经炼化。】
【不过这手感……啧。】
陈十三压下心猿意马。
那道跨越万里的“凝视”,让他知道,事情大条了。
“走。”
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笙月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半揽着,足尖轻点。
两人不再耽搁,施展身法,化作两道残影,向着巫神殿全速掠去。
一路上,陈十三发现圣地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巡逻的教众神色凝重,步履匆匆,看到他们二人,也只是匆匆行礼,便继续戒备。
刑罚殿的方向,隐隐传来凄厉的惨叫。
骨蚩的动作很快。
“看来,不止我们这边有发现。”陈十三眯起了眼。
……
巫神殿。
大祭司月咏早已等候在此,她没有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站在殿中央,望着那尊巨大的巫神雕像。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身。
当目光触及陈十三时,月咏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感觉到了。
眼前这个男人,与几个时辰前进入生命之泉时,截然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的陈十三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现在的他,则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平静,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归真境巅峰!
月咏心中骇然,但面上不露声色,目光又转向了笙月。
这一看,她的神情再次一变。
笙月虽然脸色苍白,气息虚浮,但那股属于归真境中期的浑厚波动,以及她眉宇间多出的一丝古老、沧桑的韵味,都瞒不过大祭司的眼睛。
“你们……”月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十三没有客套,径直上前,言简意赅。
“泉眼之下的‘病根’已除。”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我们发现,乌脊十几年前,在生命母泉之下,藏了一滴‘古佛邪血’。”
月咏脸色骤变。
陈十三继续道:“那邪血,已经和母泉形成共生。我将其……炼化了。”
“炼化?!”
月咏失声惊呼。她惊的不是邪血,而是陈十三竟有能力将那种层级的东西彻底炼化!
陈十三点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在炼化过程中,我们唤醒了骨象先祖留在‘牵机引’中的一缕残魂。”
听到“骨象先祖”,月咏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笙月,她终于明白了笙月身上那股古老韵味的来源。
“你……继承了骨象先祖的本源之力?”
笙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哀伤,轻轻点了点头。
月咏闭上眼,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痛,她对着虚空深深一躬,既是哀悼先祖的彻底消逝,也是感激他最后的守护。
再睁眼时,她眼中的悲伤已化为决绝的杀意。
陈十三继续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在邪血被彻底磨灭的瞬间,有一道意志,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看’了我们一眼。”
“那是一道视线,视万物为刍狗。”
“我……斩断了它。”
此言一出,大殿内气氛陡然凝固。
月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踉跄后退半步,扶住身旁的座椅,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它……‘看’了你们?”
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声音,颤抖着说出了那个在南疆被列为绝对禁忌的名字。
“那是……古佛,也称‘大黑天寂灭佛’……”
“千年前,巫神大人便是与他决战。战后双双陷入沉寂。”
“西域的邪佛一脉,信奉的便是祂!”
月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她将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乌脊……好一个乌脊!”
“他将古佛精血沉入生命之泉,并非单纯为了污染!”
“他是要利用圣泉那最精纯、最本源的生命力,去‘温养’这滴邪血!”
“待时机成熟,邪血壮大,便能成为古佛意志降临的‘锚点’!”
月咏的声音越来越冷,杀机毕露:“到那时,整个南疆的生灵,都将成为祂复活的祭品!”
一个完美的、跨越了十几年的恶毒计划。
陈十三冷笑一声:“现在锚点没了,他们该急了。”
“急了,就会犯错。”他的目光扫过大殿,意味深长,“所以,那道‘视线’的主人,和他的信徒们,很快就会动手。”
就在此时!
“轰隆!”
神殿那两扇沉重的石门,竟被人从外以一股蛮横至极的巨力,轰然撞开!
碎石飞溅。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闯了进来。
是刑罚长老,骨蚩!
他浑身浴血,兽皮衣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双目赤红,宛如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魔神,手中还提着半截滴血的铁链。
“大祭司!陈……陈紫衣!”
骨蚩的咆哮声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祭坛……祭天祭坛有问题!”
月咏猛地抬头:“说!”
骨蚩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喘着粗气道:“属下按照陈大人的吩咐,对乌脊的亲信……用了点手段。”
他口中的“点手段”,显然就是刑罚殿的酷刑。
“乌脊的一个核心管事,在‘万蚁噬心’下……招了。”
骨蚩咬牙切齿,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狂怒。
“他说,乌脊这十几年来,曾以上百次‘修缮’、‘加固’、‘勘验’的名义,对……对巫神教最核心的祭天祭坛,进行了秘密改造!”
“上百次!”
祭天祭坛,那是巫神教沟通天地、凝聚信仰的最高圣地!
如果说生命之泉是“坐标”,那么祭天祭坛,就是“降临点”!
月咏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好……好得很!他这是要掘了巫神教的根!”
局势已然危如累卵。
然而,变故再生!
就在所有人被“祭天祭坛”这个消息震慑心神的瞬间——
站在大殿门口、一名负责警戒的黑袍亲卫,眼中那丝癫狂与狂热一闪而逝,瞬间被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忠诚所取代。此人是月咏的心腹,跟随多年,忠心耿耿。
他没有立刻暴起,而是单膝跪地,声音急切地禀报道:“大祭司!外面出现骚乱,似乎有教众被邪术控制,正在冲击神殿!”
这则消息完美地衔接了当下的紧张气氛,月咏和骨蚩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就在月咏转身欲下令的刹那,那名亲卫动了!
“古佛永生!寂灭归墟!”
他嘶吼着,身形没有化作黑烟,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违反人体构造的角度贴地滑行,如同一条毒蛇,拔出一柄早已淬了剧毒、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骨刃,目标直指站在陈十三身侧、因心神激荡而气息未稳的圣女笙月!
距离太近,时机太刁钻!
骨蚩刚经历血战,气血翻涌,回援已慢了半拍。月咏更是被骗取了身位,鞭长莫及。
笙月脸色骤变!但她并非待宰的羔羊。在刺客动手的瞬间,她眉心那丝古老的韵味骤然亮起,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沧桑之力自体内涌出!
“御!”
她一声清叱,一面由无数白色骨文组成的虚幻盾牌瞬间在身后凝聚。这是骨象先祖的本源守护之力,仓促间虽只有薄薄一层,却也为她争取了宝贵的零点一秒!
但刺客的骨刃上,那幽蓝的剧毒仿佛活物,竟直接腐蚀了骨文盾牌!
“滋啦——”
盾牌应声而碎!
眼看那淬毒的骨刃就要刺入她的后心。
一只手,却更快。
陈十三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反手向后,屈指一弹。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乌光,从他指尖迸射而出。那并非罡气,而是一缕从古佛邪血中提炼出的、最本源的死寂与破败之力,被他以绝强的控制力压缩成了一根无形的针!
夺魄针!
它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仿佛它本身就是虚无的一部分,瞬间跨越了空间!
噗!
轻微的闷响。
那名亲卫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眉心,多了一个细微的血洞,没有鲜血流出。
他脸上的狰狞与狂热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与不解。
“扑通。”
亲卫直挺挺地倒下。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但这一次,骨蚩和月咏脸上的,不是对陈十三实力的震惊,而是对这突如其来的背叛所感到的刺骨冰寒。
一个通玄境的护卫,对归真巅峰的陈十三而言,确实如蝼蚁。
可这只蝼蚁,却是大祭司最信任的亲卫之一!
他竟在神殿之内,当着所有人的面悍然行刺!这意味着,乌脊的渗透,已经到了何等令人发指的地步!
骨蚩的呼吸变得粗重,看向尸体的眼神,充满了择人而噬的凶光。
月咏的脸上,怒火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冰冷。
笙月看着倒在脚边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身前那纹丝不动的背影,心中后怕之余,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一丝不甘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陈十三缓缓收回手指,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静,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看来,这‘内毒’,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殿外那些噤若寒蝉的守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继续查。”
“胆敢反抗者,杀。”
他看向骨蚩,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要这圣地,一只心怀鬼胎的苍蝇都飞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