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十五年冬,一场暴雪将长安裹进寒意,中书省的案几上,弹劾奏折却堆得如小山般,冒着灼人的“火气”。
王砚联合十七位地方刺史、三位中书舍人,以“父子专权、窥伺皇权”为由,接连递上弹劾疏;门下省侍中裴寂(顽固派核心,裴文景族兄)更是串联中书门下省官员,捧着联名奏折直闯紫宸殿,殿外的积雪被官员们的朝靴踩得咯吱作响,满殿文武都透着紧绷的气息。
“陛下!李晏卿、李瑾父子专权四载,已危及皇权!” 王砚手持最厚的一本弹劾疏,率先出列,朝笏顿得金砖脆响,“边事学堂自去年设立,学员三千余人,多是李瑾旧部与突厥降户,名为‘教化学员’,实则培养私兵——上月有学员在长安街市与人争执,竟口出狂言‘我乃镇北将军门生,谁敢动我’!”
话音未落,门下省给事中李嵩立刻附议,捧着互市账册奏道:“陛下!李瑾主导的互市卫队,虽由朝廷发饷,却只听李瑾号令——上月回纥商队误缴关税,卫队竟直接扣下货物,未奏报中书省,直至李瑾点头才放行!此乃‘政令出自私门’,非天子之令!”
奏折如雪片般递至龙案,弹劾理由桩桩“致命”:
- 李晏卿整顿吏治,安插心腹入吏部、户部,“中枢政令皆出摄政王府,中书省成虚设”;
- 李瑾虽留京参赞,却仍遥控三州兵权,周平、魏峥等守将“每事必报李瑾,再奏朝廷”,“三州兵权形同李家家产”;
- 宁安公主开府后,互市税收“先入靖安府账册,再缴内库”,“疑似截留赋税,结好部族”。
中书省案几上,联名弹劾的奏折已压垮了砚台,连此前中立的左相常衮,都被裴寂说动,在联名疏上签了字——裴寂以“大唐法度”游说:“陛下,昔年安史之乱,皆因边将专权、中枢失控;今李家父子掌政掌军,若再放任,恐重蹈覆辙!” 殿内顽固派官员纷纷躬身:“请陛下彻查李家父子!”
待弹劾声稍歇,裴寂上前一步,捧着中书门下省的联名奏折,语气沉重如铅:“陛下,自李晏卿辅政、李瑾参赞以来,朝堂已现‘只知有李家,不知有陛下’之象——边事不决于圣裁,而决于李瑾;民政不议于中书,而议于摄政王府。”
他抬眼直视德宗,字字戳向帝王最忌惮的痛点:“臣等奏请陛下**亲掌庶政,罢黜权臣**——收回李瑾三州节制权,解散边事学堂与互市卫队;令李晏卿归政,由中书门下省辅陛下独裁,凡军国大事,皆需陛下御笔朱批,再行推行!”
“独裁”二字一出,殿内瞬间死寂。连李晏卿都微微蹙眉——这哪里是请圣上独裁,分明是逼德宗收回李家父子的权力,由顽固派掌控中书门下,间接“独裁”朝政。李瑾按捺不住,刚要出列反驳,却被李晏卿用眼色拦住——帝王此刻的心思,比任何辩解都重要。
德宗坐在龙椅上,指尖划过堆积如山的奏折,目光在李晏卿沉稳的脸、李瑾紧绷的肩甲、裴寂决绝的神情间来回扫动。他想起昨日翻看的密报:边事学堂确有禁军子弟入学,互市卫队的军饷也由户部直发,可“学员狂言”“扣货不奏”的事,虽有夸大,却也并非空穴来风。帝王的猜忌,如殿外的积雪,渐渐压上心头:“若李家父子真无他心,为何朝堂非议如此之多?”
“陛下,” 李晏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有分量,“老臣请陛下看三样东西。” 他示意内侍呈上:一是边事学堂的学员名册,红笔圈出的“禁军子弟二百人”“宗室子弟五十人”格外醒目;二是互市卫队的军饷账簿,每一笔支出都有户部印鉴;三是吏部任免名单,李晏卿举荐的官员,多是安史之乱后被贬的忠良之后,无一人是李家私党。
“老臣整顿吏治,是为拔擢忠良;李瑾设边事学堂,是为培养懂边事的人才;互市卫队听令于朝廷,而非李瑾——这些,皆有文书可查,陛下可命中书门下省复核。” 李晏卿躬身行礼,“若老臣与瑾儿真有专权之心,何必将禁军子弟、宗室子弟纳入学堂?何必让互市军饷经户部审批?”
李瑾接着上前,解下腰间的“镇北将军”印,再次捧至阶前:“陛下,三州兵权若让臣烫手,臣今日便交还此印,只求陛下另择良将;边事学堂若惹非议,臣即刻奏请解散——臣所求,从不是权,是北境无烽烟,朝堂无动荡。”
宁安虽未入殿,却早已让崔彦将关键证据递入后宫——云州互市四载的税收明细,每年上缴内库的二十万贯,一笔笔都对应着户部的回执;边事学堂学员的考核答卷,半数都写着“愿为大唐守边”,无一字提及“李家”。这些证据,由后宫嫔妃转呈德宗,悄然化解了部分猜忌。
德宗看着案上的证据与弹劾奏折,沉默良久。他知道,顽固派的弹劾虽有夸大,却也点中了他的隐忧——李家父子权力过重,确非长久之计;可若真罢黜他们,北境三州无主,吐蕃、回纥虎视眈眈,朝堂更会陷入混乱。
“今日朝议,暂先搁置。” 德宗的声音打破沉寂,“裴寂,你率中书门下省官员,复核李晏卿、李瑾呈递的证据,三日内给朕回话;王砚,你所奏‘学员狂言’‘扣货不奏’,着大理寺彻查,不得冤枉,也不得徇私。”
他看向李晏卿与李瑾,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王叔,瑾儿,近期你们暂且避嫌——李瑾不必再参赞军国大事,归家待查;李晏卿仍掌中书门下事,但吏部任免、户部拨款,需先奏请朕,再行办理。”
这个决定,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是德宗的折中——既安抚了顽固派,又未彻底罢黜李家父子,为后续留有转圜余地。殿外的暴雪仍在下,李瑾捧着“镇北将军”印,看着案上堆积的弹劾奏折,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李晏卿则望着德宗的背影,知道这场朝堂风波,才刚刚开始——顽固派既已撕破脸,接下来的手段,只会更狠。
散朝后,王砚与裴寂在中书省暗喜:“只要李瑾被禁足,三州兵权迟早会落到咱们手里!” 而摄政王府内,李晏卿对李瑾道:“他们想逼陛下独裁,实则是想夺权——三日之内,咱们必须找到他们构陷的证据,不然,北境危矣,大唐危矣!”
烛火下,父子二人的身影再次交叠,一场关乎朝堂存亡、北境安稳的反击战,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