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非要去日本一趟的第二个原因最终还是没有机会解释了。
单一个中央地方争夺财权的问题，就已让韦坚等人深思良久，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情。
前汉有“桑弘扬之问”，今上也不知会不会开廷议，讨论此事。
可这些不是即将东渡的镇军大将军要考虑的了。
开元廿七年十一月初五。
大唐赴日使团整装待发。
扬子津外巨帆遮天。
五百余艘大海船已在排队出港。
其中标准战舰（海鹘、八卦六花船等）两百余，剩下的都是可改成武装商船的苍舶。
前者除征调了扬州本地镇海军外，甚至从岭南清海与静海军安排了部分力量过来。
而后者则是比木兰舟更大的巨型商船。
适航性与载货量全都又上了个台阶，主要运送物资与人员。
此行花费巨大。
再加上数月来的募兵与操练，已是五六十万贯的钱钞花出去了。
这还没算商船的费用（由赛义德买单），与后续花费，不然的话，绝对是近百万贯的量级。
括户的税赋暂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扬州大都督府的库房大开，支援了二十万贯。
剩下的都是大江两岸诸佛寺随喜了。
近半年的时间。
李固破庙拆刹，收敛了千万贯财富。
除了上缴朝廷的。
其余全进了韦家柜坊扬州分号的账上。
韦坚等三位大佬也没意见。
反正都是股东，钱放哪不是放？
更重要的是。
全部吞并佛门的放贷功能后。
自黄河以南，直到大海以北的广大地区，全都是韦家柜坊的天下了。
李固历经近三年时间。
构建了从河东-京兆-河陇-安西-剑南-南中-岭南-江南-淮南-河南的勾连成片的庞大金融网络。
剩下的河北道则以幽州治所蓟县为核心，辐射到了营州、安东都护府以及南边的魏州等地，北边则是渗透奚族、契丹，部分商队已经东进渤海国了。
而他下一步的计划则是：以张宥坐镇的扬州为东路节点，协同在戎州坐镇的鲜于仲通。
东西并进，将长江沿线重要城市全部拿下。
至此以后。
天下财货尽在彀中。
将大唐十五道全部以韦家柜坊打通，到底能发挥出多大威力。
李固本人都非常期待。
而韦坚等人则只是有个模糊的感觉而已。
他们的心思更多还是在朝堂之上。
要不是这柜坊牵扯“度支”、“漕运”、“和籴法”、“募兵”等大政方针，这些世家高官才不会操弄如此商贾事呢。
酒已喝过五巡。
诗也作了十七八首。
柳枝折了又折。
就算再是不舍，李固也只能出发了。
他团团抱拳道：“诸公，某去了！咱们将来含元殿上再聚首！”
韦坚还想在说些什么，但终究却是无语凝噎，只能目送挚友登船。
张宥脸上挂笑，心中却是感叹莫名。
这位镇军大将军又送了他好大个人情。
不光协助括户完成，将佛门清理了个遍，甚至还将地方大族狠狠震慑，顺手把陆氏拉拢过来。
从此以后，他这个大都督府长史就是大权在握，没有比这更舒畅的事情了。
沾光升的那一级散官倒是无关紧要。
关键是如今手上能调动的资源相当庞大，可以为他清河张氏后辈铺铺路了。
虽其相位无望。
但在这长史位置上再盘桓个三年五载，起码能为他们家延续钟鸣鼎食二十年！
裴宽那就更满意了。
此次不光插手了淮南江左，海外贸易更是大大拓展。
使团征调船只，一半以上都是他裴家的。
李固还把裴凌霜带上通行。
这举动更让裴宽笑得合不拢嘴。
公主如何？
还不是他族侄女儿更受宠？
李袅袅已经在成都待了两年多了吧？
虽然是有幼子牵绊难以远行，但夫妻之间如此长时间的分居两地，总不能让丈夫当内侍吧？
官宦人家的三妻四妾不就这么来了嘛。
以萧氏、朱氏为首的大族，今日也来了个整整齐齐。
他们面无表情。
心中更是狠狠诅咒李固船队碰上大恶风，全都蹈海倾覆。
可杀神虽然走了。
韦坚与裴宽不日也将回返。
可张宥还在此坐镇。
更让他们感到如芒在背的是。
都督府衙门的募兵动作好似是没有停止。
张使君给出的理由是，待金岛银山被发现以后，对日航线会更加繁忙。
这泼天的财富比被宵小觊觎。
于是提前请旨，于扬州新设“荡海军”，转司外海巡逻防御。
规格为镇海军的两倍。
所招收的军士、水手也以括户之民为主，兼有内地募兵。
萧氏等族完全插不上手。
这当然也是李固的意思。
他这次加上部曲私兵，名义上只带了五六千之数，实际其船队水手都是超额，再加上裴氏商船隐藏的，足有一万七八！
而且都是合格正兵。
为供应大军。
除随使团前往的大商船所运物资外。
后续薛氏、裴氏、陆氏，甚至以刘义为代表的本地大商贾，都会按照计划源源不断运送补给过去。
紧急情况下，王海龙三兄弟也会北上。
此时洪亮诵经之声响起。
慧超率众僧送别金刚智三藏大法师。
老僧一一作别，最后深深看了眼这江南盛景，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他要以此残身弘扬佛法，死后的舍利也要永留日土。
天竺已远，大唐已别。
佛心永留！
薛嵩在自家船队旗舰上拍了拍林猛的肩膀。
“忙完这一趟，你就留在扬州吧，顺着大江去成都看看你阿娘阿耶！你们都三年多没见了吧。”
如今的林猛已成长为薛嵩的左膀右臂，不光成了造船大匠，甚至还是其船队的纲首。
尤其善于操持新式软帆船。
他今日一身兕甲，脸庞坚毅，青涩早已褪去，古铜的肤色就是其过去几年努力的证明。
“回去作甚！他们夫妻三年抱俩，在龙泉山上逍遥着呢！”
说完便噔噔噔回了舱房。
薛嵩笑着摇摇头。
看着林猛背影，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父亲被罢官时，自己也是怨气冲天。
恨阿耶没有光耀门楣，堕了薛家名声，甚至也影响了他的仕途。
如今薛嵩忙里忙外，又经历了岭南一战，终于多少体会了长辈的不易。
功名利禄也看得没那么重了。
但是。
薛嵩拳头瞬间捏紧。
大仇却还是要报！
此时的李固已来到旗舰甲板。
他看着几乎将天光都要挡住的无边大船，胸中豪情万丈！
此次东行，没别的目的。
就是要一举落日！
“恭迎大将军！！”
甲板众文武齐齐下拜！
左手边：王维、许远、李白、杜甫。
右手边：李晟、李守忠、崔旰、羌热礼。
后面站着：李玄北，李苍东，李诛南，李庚西。
在更外围的雷万春、南霁云看到这一幕，也是激动得浑身起了鸡皮。
心中都是暗道：“镇军大将军真乃不世出之英雄豪杰！”
李固右手高举，高声喝道：“诸位，随本将破浪斩波，东出！”
“东出！”
“东出！”
“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