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字出口的刹那,四名斗笠剑客动了。
没有呐喊,没有预兆。四人如同四道撕裂阴影的黑色闪电,剑鞘在瞬间被无形的力量震飞,露出四柄寒光凛冽、剑身隐现云纹的长剑。剑尖震颤,发出龙吟般的低啸,直指小马周身四大死穴!
剑未至,凌厉无匹的剑气已纵横交错,将庙内本就稀薄的空气切割得支离破碎!地面上的灰尘被激荡的剑风卷起,形成一片迷蒙的尘雾。攻势狠辣,配合无间,封死了所有腾挪闪避的空间,显然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合击剑阵!
老篾片被这突如其来的、凝练到极致的杀气压得连退数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脸上血色尽失,只能死死攥着竹杖,眼睁睁看着小马被那片致命的剑网吞噬。
面对这绝杀之局,小马动了。
他没有试图去分辨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在那四道剑光即将及体的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猛地向侧后方倒仰,几乎与地面平行!同时,双足如同生根般钉在地上,仅凭腰腹之力,硬生生避开了最先抵达、直刺咽喉与心脏的两剑!
剑尖擦着他的鼻梁和胸膛掠过,冰冷的剑气刺激得皮肤泛起粟粒。
就在身体将直未直的瞬间,他的双拳,如同蛰龙惊雷,自下而上,猛然轰出!
不是轰向持剑的手臂,也不是轰向剑身最脆弱的侧面,而是……径直轰向了那四柄长剑交织而成的、剑气最为浓烈、最为狂暴的中心点!
以拳撼剑!以刚破锐!
“轰——!!!”
一声沉闷如雷却又尖锐刺耳的巨大爆鸣,在小小的土地庙内轰然炸响!
拳劲与剑气悍然对撞!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如同水纹般疯狂扩散开来!
那四名剑客只觉一股沛莫能御、刚猛到了极点的力量,沿着剑身狂涌而至!他们苦修多年的精纯剑气,在这股纯粹到极致的力量面前,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握剑的手掌瞬间麻木,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
“噗!”
四人同时闷哼一声,身形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们引以为傲的合击剑阵,竟被对方以这种最蛮横、最不讲理的方式,一拳破去!
然而,小马也并非毫发无伤。强行以拳罡硬撼四大高手的剑气,即便他内力雄浑,拳骨坚逾精钢,此刻拳面上也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更重要的是,那四道凌厉的剑气虽被击散,却仍有部分侵入经脉,让他气血一阵翻涌。
他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眼神冰冷地看向依旧站在原地、面色微沉的云逸。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微妙间隙——
一直冷眼旁观的云逸,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柄白玉折扇不知何时已然合拢,扇头对准小马,拇指在扇骨某处机括上轻轻一按!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一点乌光,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如同瞬移般,已到了小马胸前!
那不是弩箭,而是一根细如牛毛、通体漆黑、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速度之快,角度之刁,时机之狠,远超之前的四名剑客!
这才是云逸真正的杀招!之前的剑阵合击,不过是为了创造这必杀一击的障眼法!
小马瞳孔骤然收缩!他刚刚全力破开剑阵,气息尚未平复,身体正处于最僵硬的瞬间,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闪避或格挡!眼看那淬毒的乌针就要射入他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干瘦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侧面撞了过来!
是老篾片!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剑气的压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根磨得油亮的竹杖,横在了小马胸前!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毒针精准地射中了竹杖!
然而,那看似普通的竹杖,竟未被毒针射穿!针尖与竹杖接触的刹那,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甚至溅起了几点微弱的火星!
但云逸这一针的力道,实在太大!
竹杖虽未被射穿,却承受不住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从中猛地断裂!断裂的竹茬如同利刃,狠狠刺入了老篾片持杖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
而那股残余的力道,依旧带着断杖,重重撞在老篾片的胸口!
“噗——!”
老篾片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顿时面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老篾片!”小马目眦欲裂!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油滑怕事的老乞丐,竟会在生死关头,用这种方式替他挡下这必杀一击!
云逸见一击未能竟全功,眼中寒光更盛,拇指再次按向扇骨机括,显然要发出第二针!
小马胸中的怒火与杀意,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老篾片溅出的鲜血,仿佛点燃了他体内某种沉睡的力量!
他不再顾及侵入经脉的剑气,不再调息翻涌的气血!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如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右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轰!”
整个破庙的地面仿佛都随着他这一步剧烈一震!头顶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不再使用任何技巧,将全身残存的内力,以及那股沸腾的怒火,尽数凝聚于右拳之上!拳头因为力量的过度凝聚,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模糊!
一拳!
简简单单的一记直拳!
却仿佛携带着崩山裂海、摧毁一切的意志,无视了空间,无视了防御,直直轰向云逸的面门!
拳风所过之处,地面上的砖石被无形的力量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庙内残存的桌椅碎片,在这恐怖的拳压之下,纷纷化为齑粉!
云逸脸上的从容与算计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拳,他接不下!也躲不开!
他再也顾不得风度,狼狈不堪地向后急退,同时将手中玉扇横在胸前,体内真气疯狂灌注其中,玉扇顿时散发出温润却坚实的光晕,试图抵挡这石破天惊的一拳!
“砰——!!!!!”
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那柄看似不凡的玉扇之上!
没有僵持。
只有毁灭。
玉扇发出的光晕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瞬间破碎!那柄价值连城的白玉扇,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拳劲穿透玉扇的阻碍,狠狠印在了云逸的胸膛上!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胸骨碎裂声密集响起!
云逸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口喷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直接撞破了身后那扇本就歪斜的庙门,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重重摔在庙外冰冷的泥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住,已是奄奄一息。
那四名受创的剑客见状,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伤势,强提一口真气,飞身掠出庙外,扶起昏迷的云逸,如同惊弓之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连一句狠话都来不及留下。
破庙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弥漫的尘土,断裂的竹杖,喷洒的血迹,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凌厉的剑气与刚猛拳意碰撞后残留的毁灭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搏杀。
小马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拳面上的伤口血流如注,侵入经脉的剑气仍在肆虐,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剧痛。但他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投向了墙角那个气息微弱的老篾片。
他一步步走过去,蹲下身,看着老篾片苍白如纸的脸和胸口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老篾片艰难地睁开眼,看着小马,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带出些许血沫。
“嘿……嘿……老头子我……这次……可是把老本……都赔上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小马没有说话,伸出手指,快速点了他胸前几处大穴,暂时止住流血,又渡过去一丝精纯的内力,护住他微弱的心脉。
“你……你那竹杖……”小马看着他掌心那被竹茬刺穿的、依旧握着半截断杖的手,沉声问道。能挡住云逸那诡异毒针的,绝非凡物。
老篾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追忆,有苦涩,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以前……混饭吃……的家伙什……没……没想到……还能派上这用场……”
他喘了几口气,目光变得有些涣散,却依旧死死盯着小马。
“小……小子……那姓云的……来历……绝不简单……龙纹……牵扯的……比你想的……还要深……要……小心……”
话音渐渐低微下去,他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
小马看着昏迷的老篾片,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拳头,再望向庙门外云逸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龙纹……
血玺……
前朝……
皇陵……
还有这看似普通,却身怀异宝、甘愿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老篾片……
所有的线索,如同一个个沉重的锁链,缠绕在一起,将他拖向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庞大的谜团深处。
他轻轻背起昏迷的老篾片,迈步,踏出这片满是狼藉的破庙。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但黎明带来的,并非光明,而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