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的仪表盘上,粘着一张泛黄的蓝色贴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km”,边角已经卷了毛边,却被人用透明胶带仔细地加固过。这是她们穿越柴达木盆地时,林墨执意要贴的——当里程表的数字跳到五位数的瞬间,她正举着相机拍戈壁落日,苏晚踩下刹车停在路边,从储物格里翻出这张贴纸,在颠簸的车厢里歪歪扭扭地粘了上去。
“贴这个干嘛?”当时苏晚一边用指甲把边角按平,一边问。车窗外的风沙正拍打着玻璃,发出“沙啦啦”的声响,仪表盘的绿光映在她脸上,像蒙了层薄纱。
“纪念啊。”林墨把相机对准仪表盘,快门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你看,咱们已经一起走了一万公里了。”
苏晚低头看着那串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贴纸边缘:“以后还会有两万、三万……贴得下吗?”
“那就贴满整个仪表盘!”林墨笑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沓彩色贴纸,红的黄的绿的,上面印着星星、相机和扳手的图案,“每到一个特别的地方就贴一张,比如到了珠峰大本营贴红色,到了三亚海边贴蓝色,等贴不下了,咱们就换辆大车!”
如今仪表盘上已经挤着七张贴纸了。除了最初的蓝色“km”,旁边还有张画着雪山的白色贴纸,标注着“海拔5200m”——那是她们在唐古拉山口,苏晚顶着高原反应修了三小时发电机,林墨趁她趴在引擎盖上喘气时偷偷贴的。贴纸边角沾着点机油,是苏晚后来擦车时没舍得擦掉的痕迹。
紧挨着雪山贴纸的,是张橙色的太阳贴,上面写着“7月15日”。那天是林墨的生日,她们在新疆的向日葵花田里迷路,苏晚用扳手撬开了被卡死的后备箱,从里面翻出半盒过期的饼干,就算是生日蛋糕了。林墨把贴纸贴在仪表盘最显眼的位置,说:“这是我过得最晒也最甜的生日。”
有张绿色的树叶贴特别小,藏在里程表下方,上面用极小的字写着“3棵”。那是她们在西双版纳雨林里,跟着护林员种下三棵望天树时贴的。苏晚当时手上被蚊虫咬了十几个包,却蹲在树苗旁看了半小时,说:“等它们长到十米高,咱们再来看看。”林墨就把这张代表约定的贴纸,贴在了离“总里程”最近的地方。
最边缘的位置粘着张黑色贴纸,上面没有图案,只有一道歪歪扭扭的划痕。那是在秦岭遭遇塌方时贴的——当时一块落石砸中了车头,苏晚硬是用千斤顶顶着变形的保险杠开了五公里,林墨在颠簸中摸出这张贴纸,用指甲在上面划了道痕,说:“这是咱们闯过的坎。”后来苏晚补漆时,特意绕开了这张贴纸,让那道划痕一直留在那里,像枚勇敢者的勋章。
前几天穿越渤海湾跨海大桥时,里程表跳到了“km”。林墨正忙着拍海上日出,苏晚却突然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从储物格里翻出张紫色贴纸。阳光穿过挡风玻璃,在她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低头在贴纸上写字时,林墨才发现她耳后沾着片贝壳——那是早上在海滩捡的,当时她说“没用”,却悄悄塞进了口袋。
“写好了。”苏晚把贴纸递过来,上面写着“km”,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海浪。林墨接过时,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带着修车时留下的薄茧,却比方向盘还让人安心。
“贴哪儿啊?”仪表盘已经快满了,林墨左右比划着。
苏晚没说话,伸手把最上面那张卷边的蓝色贴纸轻轻揭下来,小心地叠好放进储物盒,然后接过紫色贴纸,贴在了原来的位置。阳光照在新贴的紫纸上,反射出温柔的光,她轻声说:“旧的记在心里,新的继续往前。”
林墨突然想起苏晚总说自己记性不好,却能准确说出每张贴纸背后的故事。比如她会指着橙色太阳贴说:“那天的饼干是你最爱吃的巧克力味,就是受潮了。”看到绿色树叶贴会补充:“护林员说望天树每年能长一米五,现在该有四米多了。”
此刻车正行驶在江南的雨里,雨刷器左右摆动,仪表盘上的贴纸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林墨看着苏晚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说:“等贴满了,咱们就把这些贴纸揭下来,做个相册吧。”
苏晚转头看了她一眼,雨珠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滑,像星星掉在了脸上。“好啊,”她笑着说,“到时候我来粘,你写字。”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车窗,像在为她们的约定伴奏。林墨知道,这些贴在仪表盘上的纪念,从来不是为了记住里程,而是为了记住每一段路上的颠簸与星光,记住那个会把过期饼干当生日蛋糕、会为保护她顶着落石开险路的人。当紫色贴纸的边角也开始卷毛时,她们一定又走过了很远的路,而仪表盘上的空白处,永远会为下一段旅程,留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