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赤骨教……赤骨教的人,杀过来了!”
探子嘶哑的绝命呐喊,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聚义堂内沸腾的豪情之上。
满堂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堂主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被惊愕与难以置信所取代。前一刻还充斥着酒肉香气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只剩下那句血淋淋的警告在梁柱间回荡。
萧破浪霍然起身,手中的青铜酒杯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变了形。他刚想喝问,异变却比他的声音来得更快。
“呃……”一名坐在角落的堂主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双眼圆睁,瞳孔中映出扭曲的幻象。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致的恐惧,猛地推开桌案,踉跄着后退,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大厅内接二连三地有人软倒下去。修为稍弱的堂主们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融化,墙壁上跳跃的烛火化作了择人而噬的鬼眼,同伴的脸庞变成了腐烂的尸骸。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整个宴会厅在短短数息之内,从庆功的盛宴化作了群魔乱舞的炼狱。
“不对!”
一片混乱中,沈独步清朗而急促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剖开了所有人的幻觉。
他自始至终滴酒未沾,此刻面色凝重如铁。他没有去看那些陷入癫狂的堂主,而是死死盯着大厅中央那几个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巨大火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被酒香掩盖的异样甜腥,终于在此刻露出了獠牙。
“是蚀魂香!”沈独步猛地站起,真气贯注于声音之中,炸雷般喝道:“酒坛有问题,所有人,闭气凝神!”
他的警告终究是晚了一步。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些原本躬身侍立在角落,伪装成送酒伙计的人影,动了。
他们身上谦卑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地狱恶鬼般的森然杀机。为首一人,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身形如幻影般一闪。
他们不再隐藏。十余名黑衣刺客如同从阴影中诞生的毒蛇,手中淬毒的短刃在灯火下划出死亡的寒光,悄无声息地扑向那些离他们最近、已经因中毒而瘫软在地的浮萍盟堂主。
噗嗤!
血光迸溅。一名堂主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便被一柄短刃从后心贯穿,眼中最后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狗杂种!”萧破浪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他强行压下脑中传来的阵阵眩晕,雄浑的灵力爆发开来,将身边的桌椅震成齑粉。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门板似的阔背大刀,刀锋到处,卷起狂暴的罡风。
李虎等少数几位修为深厚的堂主也怒吼着出手反击,但他们同样感到体内的灵力运转如同陷入泥沼,每出一招都比平时要多耗费数倍的气力。
更致命的是,他们不仅要迎击鬼魅般的刺客,还要分神去保护身边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同伴,瞬间便被分割开来,陷入了各自为战的被动局面。
夜隼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沈独步身前,他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手中扣着两柄狭长的匕首,眼神冰冷地锁定着战场。
然而,那戴着青铜鬼面的刺客首领,却对陷入狂怒的萧破浪视而不见。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清晰,那双透过面具孔洞射出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死死锁定了那个在夜隼身后,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谋士。
在他看来,萧破浪不过是匹夫之勇,而这个沈独步,才是浮萍盟真正的头脑与心脏。只要杀了他,这个刚刚凝聚起来的联盟,便会瞬间崩溃。
“死!”
鬼面使者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喝,身形一晃,竟如游鱼般从萧破浪狂暴的刀风缝隙中穿过。他绕开了所有混战的中心,脚下踩着诡异的步伐,带起一道残影,手中那柄涂抹着浓稠剧毒的短刃,化作一道索命的流光,直刺沈独步的咽喉!
这一击,快如闪电,势在必得。
面对这致命的杀意,一直沉默的夜隼不退反进,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野兽般的杀机。
锵!
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刺耳,在混乱的喊杀声中异常清晰。
鬼面使者的致命一击,被两柄交叉的漆黑匕首稳稳架住。夜隼的身形如同一棵扎根在原地的黑铁松,纹丝不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倒映着鬼面使者面具后错愕的目光。
“你……”鬼面使者声音嘶哑,他无法理解,为何这个护卫在蚀魂香的笼罩下,竟能爆发出如此迅捷的反应和稳固的力量。
夜隼没有回答。他早已在宴会开始前,就服下了沈独步根据缴获的蚀魂香情报,连夜配制出的简易解毒丹。此丹虽无法完全免疫剧毒,却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保持神智清明,战力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电光石火间,夜隼手腕一翻,匕首如毒蛇吐信,沿着对方的兵刃滑向其手腕。鬼面使者急忙抽身后退,而夜隼则如跗骨之蛆,紧随而上,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就在夜隼为自己争取到宝贵时间的瞬间,沈独步动了。他没有丝毫慌乱,迅速从怀中掏出数个早已备好的药包,看准方位,猛地掷向四周熊熊燃烧的火盆。
“噗!噗!”
药包入火,一股刺鼻辛辣的气味瞬间炸开,压过了血腥与酒气,迅速弥漫整个大厅。
“是醒神草!不想死的就大口吸!”沈独步高声喝道。
那股味道虽不好闻,却如同一剂猛药。一些中毒较浅、尚在挣扎的堂主吸入后,只觉脑中一阵清明,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滞涩的灵力也恢复了一丝运转的迹象。
战局的转折,由此开始。
一名赤骨教刺客见状,放弃了眼前的目标,身形一转,鬼魅般绕到正在与两名敌人酣战的萧破浪身后,淬毒的短刃无声无息地刺向其后心要害。
“盟主小心!”
一声咆哮,副盟主李虎那魁梧的身躯竟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速度,猛地撞了过来。他没时间格挡,也来不及闪避,竟是用自己宽厚的后背,硬生生迎上了那致命的一刀!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
李虎发出一声闷哼,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萧破浪双目赤红,仿佛有血泪要滴下。他与李虎素有间隙,却从未想过,在生死关头,竟是这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汉子,用命救了自己!
“啊——!”
无尽的暴怒与悔恨化作一声惊天怒吼。萧破浪彻底狂化,他回身一刀,快得只剩下一道血线,直接将那名偷袭的刺客连人带甲斩为两段。
他一把扶住软倒下去的李虎,兄弟间的芥蒂与猜忌,在这一刻被滚烫的鲜血彻底消融。他不再试图去保护每一个人,而是将重伤的李虎交给身边恢复了些许战力的同伴。
他体内的灵力如火山般喷发,压箱底的搏命刀法“血浪七杀”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的死亡旋风,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刺客最密集的阵型之中,强行撕开了一道缺口。
“各自结阵,守住三尺之地!”沈独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响彻全场,“不要各自为战!用桌椅屏风,挡住他们的身法!”
他的指挥,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点醒了那些恢复了部分战力、却依旧混乱的堂主们。他们本能地听从指令,三五人一组,将笨重的桌案竖起,背靠着屏风,结成一个个简陋却有效的防御阵型。
散修们最擅长的个人勇武,在这一刻被凝聚成了集体的力量。
原本如入无人之境的赤骨教刺客,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们的速度优势被限制,每一次攻击都要面对数人的同时反击。
鬼面使者见势不妙,一招逼退夜隼,萌生了退意。但此时,萧破浪的血色刀光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而夜隼的匕首则如催命的毒牙,总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
“给我死来!”
萧破浪的怒吼声中,蕴含着为兄弟复仇的无尽怒火。他手中的阔背大刀燃烧起血色的焰光,以开山裂石之势,当头劈下。
鬼面使者举刃格挡,但在萧破浪的狂怒与夜隼的精准牵制下,他已是强弩之末。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手中的兵刃应声而断。紧接着,那霸道绝伦的刀锋,连同他脸上的青铜鬼面,被一并从中劈开。
战斗,结束了。
聚义堂内一片狼藉,血流成河。
幸存的堂主们拄着兵器,大口喘着粗气。这一战,浮萍盟付出了数位堂主阵亡、包括李虎在内多人重伤的惨重代价。
但所有幸存者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半分散漫与猜忌,只剩下同生共死的决绝,以及对赤骨教那深入骨髓的刻骨仇恨。
萧破浪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同伴的尸体,虎目含泪,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的白衣军师,一字一句地说道:
“军师,告诉我们,何时北上?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