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独步的话音在死寂的木屋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冥空洞的心湖中激起无法忽视的涟漪。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天下之大，却有一处，能让你将这通天的冤屈，亲手洗刷。
陆冥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他看着沈独步，像一个溺水者看着唯一一根漂来的浮木。
沈独步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那扇破烂的窗前。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一幅吞噬万物的巨大棋盘。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背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萧索。
“天下分为四域一州。”许久，他才再度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东荒，是九渊门的地盘。西漠，是万佛寺的天下。如今，这两大势力联手发布的‘血色追杀令’，已将你我二人彻底钉死在了这片土地上。你去哪里，都是自投罗网。”
他顿了顿，转过身，一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
“但中州不一样。”
沈独步的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冥，像一位指点江山的棋手，终于要落下决定胜负的一子。“中州，天子脚下，苍茫古国所在，更是顶级宗门昊阳圣宗的势力范围。那里龙蛇混杂，强者如云，九渊门和万佛寺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沈独步加重了语气，“从赤蝎的记忆里，你不是看到了那个‘天渊净化计划’的星图吗？它的核心，指向的正是中州都城，天启城！你若想查明真相，为你村里的人，为她……报仇，那里是你唯一的去处！”
“她”这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陆冥的心。晏紫苏坠入血池的身影再次浮现，那最后的嘶吼犹在耳畔。
去中州……
去天启城……
陆冥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仇恨的火焰，本已在无尽的绝望中黯淡，此刻却被沈独步的话语重新点燃，并被赋予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沈独步一步步走到陆冥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他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要去中州，向我的仇人复仇。”他一字一句道，“你需要一个能帮你破局的脑子和躲避追杀的暗道，我需要一把能替我斩开荆棘的刀。你我都是被世界抛弃的孤狼，孤狼走不远，但两头狼联手，可以掀翻整个猎场。”
他凝视着陆冥的眼睛，那里面有算计，有野心，但更多的是与陆冥如出一辙的、对这个世界不公的憎恨与反抗。
然后，他伸出手。
“从今往后，我们能信的只有彼此。想洗刷冤屈，就得去捅破天，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伪君子们踩在脚下。”
沈独步的脸上，绽开一丝疯狂而真诚的笑意。
“陆冥，你，敢吗？”
敢吗？
陆冥看着眼前这只手，却没有去握。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沈独步眼中燃烧的火焰，沉默了许久。
他拿起了身边那壶沈独步给他的劣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像一团火，烧去了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和迷茫。
“砰！”
酒壶被重重地顿在地上。
陆冥沙哑地开口，说出了结盟以来，第一句真正的承诺：
“我这条命，暂且交给你。”
沈独步闻言，放声大笑。他收回手，并未因陆冥的举动而有丝毫芥蒂，反而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他懂了。
有些盟约，无需交握，只需一壶酒，一句托付生死的承诺。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话，都在不言中。
恰在此时，黎明的第一缕微光，从破窗的缝隙中艰难地挤了进来，驱散了屋内的些许寒意，也照亮了两个亡命徒眼中的新生。
沈独步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好。那我们的第一步，就是穿过这片猎场，抵达由地下势力‘玄水坞’控制的‘风陵渡口’。”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从容。
“那里，有我们通往中州的第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