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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贝蒂简要指导治疗用祈祷契约的基础技巧后,尼禄仔细确认了关键步骤,才依照指示前往街道,与正在现场执行拆除作业的自卫骑士团会合。为熟悉祈祷契约的运用方式,她走到骑士团成员聚集的区域,清晰地向众人表示将提供治伤协助,目光扫过每位成员,确保大家都听清了自己的话。

“若只是擦伤这类轻微伤势,以你目前的基础,应当能够处理。” 一位经验稍久的团员放下手中的拆除工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般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鼓励。

尽管被同僚看到自己身着护士服会感到些许尴尬,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但因是自己主动拜托贝蒂协助学习治疗技巧,尼禄并无拒绝的立场。与先行收拾好工具、返回工作岗位的帕蒂简单道别后,她带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前往三号街大道,途中恰好遇见同样暂时歇工的希尔。

此刻,尼禄正与希尔一同休息,地点位于大道旁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内。自卫骑士团的其他成员们各自或坐或靠在散置的木桶与木箱上,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则平静地观察着不远处建筑师傅们搭建房舍骨架的场景,偶尔能听到师傅们交流施工细节的声音。

趁此休息的间隙,尼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护士服,开口问道:“我在大道上便察觉到异常,过往路人总会回头多看我几眼,有时还会小声议论,是否是因为我这身装扮的缘故?”

即便处于重建阶段,贯穿三号街的两条十字大道依旧人流密集,脚步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与以往相比并无明显减少。受损较轻或已完成重建的商店均已恢复营业,店家门口挂出了醒目的营业招牌,还有不少商人从外地携带物资前来,在路边临时搭建了简易摊位,以满足战后的各类需求。除了执行瓦砾清理任务的自卫骑士团成员与负责房屋建造的师傅,大道上已出现大量普通市民,有采购物资的家庭主妇,也有闲逛的孩童。

因此,尼禄推测自己身上的普通护士服或许是引人注目的原因,但她反复检查了自身穿着,确认没有破损或污渍,除此之外,未能发现自身存在其他异常之处。

见尼禄面露困惑,眉头微蹙,希尔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带着无奈回应:“你竟然不清楚原因?”

“什么原因?我实在想不明白。” 尼禄追问,眼神中满是疑惑。

“你如今本就是传闻的焦点,关于你之前作战的事迹,不少市民都在谈论,身着这样与骑士身份不符的服饰上街,无疑是主动吸引众人的目光。” 希尔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传、传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从未听说过。” 尼禄的声音略微提高,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希尔抬了抬下巴,用目光示意尼禄向小巷另一侧的方向询问。尼禄顺着希尔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人影迅速躲到尚未完工的住宅骨架后方,动作略显慌乱。这时她才意识到,此前一直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与希尔的交谈,即便此刻想要躲藏,身体的一部分仍暴露在外,已为时过晚。

“…… 请问是哪位在那里?还请出来一下。” 尼禄放缓语气,开口问道,避免让对方感到过度紧张。

仔细观察后发现,那人穿着骑士团制服,领口处的徽章清晰可见,从身形判断,似乎是名女性。即便被尼禄发现,她仍慌忙将脸藏在柱子后方,双手紧紧抓着柱子边缘,却未能完全遮掩身体两侧。在场施工的师傅们注意到这一幕,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对她露出了明显的回避神色,随后又继续埋头工作,只是动作慢了些。

希尔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只好向尼禄介绍:“她是哈泽尔?金伯莉,和我一样是新人,也是你的后辈,隶属于三号街骑士团,加入团队还不到一个月。”

听到 “后辈” 二字,尼禄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此前虽有不少人比她晚加入骑士团,但同为女性的后辈,这还是第一位。这一消息让她感到格外欣喜,目光落在哈泽尔身上,仔细打量后发现,哈泽尔的年纪看起来与自己相近,约莫二十岁左右。对于半年前才加入骑士团的尼禄而言,这样的前辈与后辈关系,尚属新鲜,心中已开始思考如何与这位后辈相处。

“另外,听说她是因仰慕你才加入骑士团的,之前还多次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希尔补充道,语气中多了几分客观陈述。

“仰、仰慕我?这怎么可能?” 尼禄难掩惊讶,双手微微张开,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之前在市民的注视下,出色地完成了一场战斗,当时不少人都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如今在众人眼中已是颇具名气的人物,尤其是在年轻一辈中,有不少人将你视为榜样。” 希尔进一步解释,确保尼禄能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直到此刻,尼禄才明白为何路人的目光会频繁集中在自己身上,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此前在与帝政盟国的作战中,她为配合舒雅的力量拼尽全力,战后因伤势过重,不得不长期居家休养,期间几乎没有外出,也很少与他人谈论战事,因此对自己 “一战成名” 的事情全然不知,更没想到会有陌生人因仰慕自己而加入骑士团。

此时,那位新加入骑士团的后辈仍躲在柱子后方,身体微微颤抖,不知在等待何种时机,偶尔会偷偷探出一点脑袋,观察尼禄的反应。

“哈泽尔,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为你介绍尼禄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不必如此胆怯。” 希尔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听到这话,哈泽尔才深吸一口气,缓缓从柱子后走出,步伐略显僵硬。

她的右侧腰际悬挂着一把剑,剑鞘擦拭得十分干净,能看到微弱的光泽,身形高挑,站姿挺拔,是位典型的女骑士形象,只是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双手握拳放在身侧。尼禄主动走上前,向她伸出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是尼禄?安尔。此前三号街骑士团中并无其他女性成员,工作之余总觉得少了些交流的话题,如今你能加入,我非常高兴。”

“…… 我叫哈泽尔?金伯莉。” 哈泽尔略显迟疑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声音有些细小,随后轻轻握住了尼禄的手,指尖冰凉。两人握手的时间十分短暂,不过两秒便松开,尼禄将这一表现视作对方谦逊且紧张的体现,并未多想。

尼禄略带不好意思地放缓语气,手指轻轻挠了挠脸颊,说道:“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值得尊敬的重要人物,只是做了身为骑士该做的事情,但既然同属三号街骑士团,也算是一种缘分,往后大家可以互相学习,共同完成任务……”

话未说完,哈泽尔便鼓起勇气打断道:“我能否向你请教一个问题?现在就问,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什么问题?啊,当然可以,你请说。” 尼禄立刻停下话语,示意哈泽尔继续说下去,眼神中带着专注。

“您为何会穿着这样的服饰?这与您骑士的身份似乎不太相符,我有些疑惑。” 哈泽尔的脸上露出复杂难辨的神情,有疑惑,也有一丝不解。

尼禄低头审视自己的装扮,双手抚平护士服上的褶皱,解释道:“这身护士服是贝蒂借给我的,她是负责治疗的人员,腰际还挂着装有绷带、剪刀等物品的工具袋,方便随时处理伤口。我最近在学习治疗用祈祷契约,她建议我穿着这身服饰熟悉相关工作,这般模样与骑士的形象相去甚远,我也理解哈泽尔你为何会有此疑问。” 说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说,这是尼禄大人的个人喜好?特意选择这样的服饰来学习治疗技巧?” 哈泽尔追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显然没有完全理解尼禄的解释。

“什么?你完全误会了,这并非我的个人喜好,只是为了更好地学习治疗技巧才暂时穿着的…… 等等,你刚才称呼我‘大人’?这实在不必,你直接叫我尼禄就好。” 尼禄惊讶地反问,声音中带着些许急切,想要纠正哈泽尔的称呼。此时她注意到,哈泽尔的脸色已变得苍白,嘴唇微微抿起,双手也握得更紧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对话,场面陷入短暂的沉默。

一旁的希尔见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破了沉默:“简单来说,就是尼禄你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已经彻底崩塌了。之前树立的英勇形象,因这身服饰受到了影响。”

“形、形象?我在大家心中的形象是怎样的?” 尼禄急忙问道,心中有些不安。

“在此之前,你是英勇无畏、气质凛然,在战场上毫不退缩,让众人憧憬的女骑士,是大家口中高高在上的‘尼禄大人’,如今却穿着护士服在街上行走,与之前的形象反差极大,若是你的追随者,看到这样的场景,自然会感到震惊,甚至无法接受。” 希尔客观地分析道,语气中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这番话让尼禄本人也大为吃惊,她从未想过自己在他人心中竟是如此形象,一时间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想希尔的话。

哈泽尔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真的是尼禄大人吗……?我印象中的尼禄大人,与您现在的模样差别很大,我有些不敢相信。”

“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实!我就是尼禄?安尔,只是暂时穿着这身服饰学习治疗技巧,并非你想象中的样子,你不要被表面的装扮误导了。” 尼禄急忙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想要让哈泽尔相信自己。

之后,尽管尼禄竭力解释,从学习治疗技巧的原因,到贝蒂的建议,详细地说明了穿着护士服的来龙去脉,想要消除哈泽尔的误解,却始终未能起到效果。哈泽尔只是低着头,偶尔点点头,眼神中却依旧充满了困惑与失望。最终,哈泽尔面露颓丧,声音低沉地说了句 “失礼了,我需返回岗位工作”,便独自转身离去,步伐比来时更加沉重。

尼禄未曾想到,自己竟在无意间打破了一位年轻女孩的憧憬,看着哈泽尔失落的背影,心中满是愧疚,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笑声,是希尔的声音。

“希尔…… 你还在笑,难道没看到哈泽尔有多失落吗?” 尼禄转向希尔,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

“你自己说过,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值得尊敬的重要人物,如今出现这样的情况,也算是一种现实的反馈。” 希尔回应道,仍在笑着,只是笑声比之前小了些。

尼禄不满地瞪着捧腹大笑的希尔,眉头紧锁,心中有些生气,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 希尔这般毫无顾忌、轻松开怀的笑容,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希尔总是一副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

想到这里,尼禄心中的不满渐渐消散,便觉得不必过分计较希尔的失礼。至于哈泽尔的误解,或许可以在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详细向她解释,化解这份误会,前提是哈泽尔还愿意与自己交谈。

尼禄将手搭在小巷内的木桶上,支撑着脸颊,目光望向小巷外的大道,沉默片刻后,向希尔问道:“你现在已经习惯都市的生活了吗?从之前的环境到现在,应该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吧?”

“嗯?算是习惯了,日常的生活流程已经熟悉…… 或者说,多亏有你帮忙,在我刚来到这里时,为我介绍了很多生活常识。” 希尔收起笑容,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干脆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

稍作停顿后,她又补充道:“更准确地说,我对这样的生活仍感到有些困惑,有时会觉得不真实,比如看到街道上热闹的场景,会想起以前的日子。”

这番出乎意料的话让尼禄不禁回过头,专注地看向希尔,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希尔过往的事情,眼神中带着关切。此时,希尔正眯着眼睛,注视着小巷外的大道 —— 那里人来人往,充满了热闹的声响,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人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生动的生活画面。

“对一个刚从奴隶身份中解脱出来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活,或许太过奢侈了,有时会忍不住想,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希尔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希尔的故乡,位于大陆东北部零星分布的小国群中,那是一个曾经的同盟国,同时也是一个实行奴隶制的国家,这样的制度在当地已存在多年。在那个国家,国民到了一定年纪,便会被烙上奴隶的印记,这个印记会伴随一生,将自由与生死的权力,全然交予奴隶主,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希尔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生、长大,从小被迫学习战斗技巧,日复一日地进行高强度训练,之后便承担起暗杀敌人的任务,双手沾满了鲜血。而她当初接到的众多暗杀指令中,有一项任务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站在她面前、与她平静交谈的尼禄。

在那段隶属于主人、只能服从命令的日子里,希尔没有任何个人意志,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哪怕任务充满危险,也必须执行。后来,希尔的故乡被前帝国吞并,国家制度发生了改变,但她并未获得自由,而是辗转成为魔剑 “艾罗妮?伊芙” 的下属,继续从事暗杀工作,工作性质始终未曾改变。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就此度过,永远活在黑暗与杀戮中,没有尽头的希尔,却在前不久,因一次意外的事件,迎来了命运的转折,摆脱了以往的生活,来到了这座城市,加入了自卫骑士团,开始了全新的人生。

自从我搬到都市,每日都过着困惑的生活。以我曾是奴隶的身份,从前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选择加入骑士团,或是自主从事其他任何职业。如今,我不仅拥有专属骑士团成员的宿舍,还被单独分配到一间能安安稳稳入睡的房间,里面配有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床铺。用餐时无需再像过去那样争抢食物,甚至可以在食堂提供的品类里,慢慢挑选自己真正喜爱的菜肴;日常用水也不必再将就浑浊的污水,随时能从井中打来清澈干净的净水饮用,更不必再忍受那些毫无道理的暴力对待。尽管骑士团的工作依旧耗费体力,常常需要长时间奔波或搬运物资,但至少每次执行任务时,能得到路过市民主动投来的微笑与轻声慰勉,这些细微的善意总能缓解些许疲惫。此外,我还多了几位共事的同事,他们虽各自有着不太寻常的习惯与脾气,性格称得上特别,相处起来却并不让人讨厌,偶尔还能互相搭把手。

希尔垂着视线,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略显笨拙地,逐一向尼禄述说着这些日子的变化。

“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与我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差异极大,甚至让我时常恍惚,觉得自己不该过这样奢侈的日子,总担心这份安稳会突然消失。”

“唔,既然如此 ——” 尼禄微微前倾身体,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你不要会错意,即便现在生活安稳,我仍未放弃重建我的祖国。” 希尔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尼禄,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决心。

尼禄原本已从木桶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听到希尔这番郑重的强调,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由得重新坐直,闭上了口。

“我在这座都市所获得的一切,住所、食物、安稳的生活,其实与我身为奴隶时得到的残羹冷炙、简陋住处本质并无不同。那些都是‘他人赋予’的东西,并非我凭借自身力量主动争取而来。对我而言,这样不劳而获的所得,不具备真正的意义,也无法让我安心。当初在牢里,我会下意识握住你的手,其实是当时唯一能抓住的希望,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往后,我必须以自己的意志与力量,亲手去获取真正想要的东西。无论是能称之为‘家’的住所、靠劳动换来的食物,甚至是死后能落叶归根的葬身之处,最终都必须回归我那片故土。”

希尔轻轻叹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随后嘴角牵起一抹带着无奈的苦笑,眼神里闪过一丝对未来的迷茫,又很快被坚定取代。

“想要夺回已沦落为帝政盟国一部分的故国领土,单是在脑海里设想这件事,就知道其中的难度极大,称得上极为无谋。此外,要真正复兴祖国,第一步必须先彻底废除那该死的奴隶制度,让所有像我一样曾受压迫的人获得自由。但至少,只要我留在这座崇尚独立与自由的都市,留在能与强权对抗的骑士团中,就有机会直面那些阻挠我达成目标的敌人,与他们正面交战。为了早日实现这个遥远的理想,我必须比现在更努力,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

这时,希尔双手交握在身前,凝望着尼禄的眼睛,停顿了几秒,才以一种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话的口吻,轻声补充了一句:

“你愿意帮我吗?尼禄?安尔。”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尼禄微微一怔,脑海中不经意间想起 —— 当初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是自己先向蜷缩在角落的希尔伸出了手。

“只要你握住这只手,我就会尽全力带你离开这里,拯救你脱离困境。”

那是两人当初在牢狱中,在昏暗的光线下立下的郑重誓约,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刻在尼禄的记忆里。

因此,这一次,尼禄没有丝毫犹豫,同样以坚定的语气回应:

“我一定会帮你。”

事实上,尼禄并不十分了解希尔的个性,不清楚她习惯的处事方式,也不知道她偶尔沉默时在思考什么。两人的交情确实称不上深厚,除了共同经历过牢狱之灾,后续共同相处的时光也颇为有限,大多是在骑士团的任务间隙简单交谈几句。彼此之间唯一紧密的联结,只是当初在前同盟国那间牢房里许下的承诺。尽管如此,尼禄仍认为,这份承诺已经足够支撑两人并肩前行。

“还有一件事,如今都市的时局已稍显安定,各项重建工作也在有序推进,我却始终没能好好跟你说出口。”

希尔从所坐的木箱上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褶皱的骑士团制服,然后正面朝向尼禄,身体微微前倾,姿态带着几分郑重。她的嘴角先是轻轻动了动,随后缓缓勾起一道温和的弧线,眼神里满是真诚,开口说道:

“谢谢你把我从那间牢里救出来,给了我重新生活的机会。”

哈泽尔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蹒跚行走了许久,拥挤的人群让她不得不时不时侧身避让,直到走到一处相对空旷的街角,混乱的思绪才总算渐渐冷静下来,脑海里开始复盘刚才与尼禄相遇的场景。

—— 自己刚才看到尼禄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质疑,实在太过失礼,完全没考虑到对方的感受。

“您、您真的是尼禄大人吗……?” 当时自己惊讶的语气,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尴尬,那样直白的疑问,无疑是在否定对方的身份。

即便尼禄的穿着打扮与自己心中那位英勇的女骑士形象相去甚远,也不该一开口就说出那样冒犯的话。尼禄此前因执行任务受伤,如今仍在休养阶段,出门穿什么服装,本就是她的个人自由,旁人无权干涉。是自己擅自将对方视为遥不可及的偶像,在脑海中随意为她塑造了不切实际的完美形象,之后又以这个形象去衡量现实中的尼禄,根本没有立场去批评她的穿着喜好。哈泽尔停下脚步,双手握拳放在身侧,深刻地反省着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

但这样一来,哈泽尔反而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不确定当初的所见是否真实。

—— 刚才那位穿着护士服、神情温和的人,真的是自己在避难所危机时刻见到的那位眼神锐利、动作果敢的女骑士吗?

尼禄方才听到自己疑问时,脸上露出的困惑神情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身穿宽松护士服的她,气质柔和,与记忆中那位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的女骑士形象,实在难以重叠在一起。难道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刻意美化了记忆中的画面,把尼禄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或许,这都是护士服与铠甲带来的强烈反差造成的错觉;也有可能,是自己对尼禄的憧憬太过强烈,以至于在想象中不断放大她的优点,才会觉得现实中的她与理想存在落差。

总之,哈泽尔在心里暗下决心,之后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当面向尼禄道歉,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行为致歉。至于自己想要守护这座都市的决心,并未因这次小小的插曲有丝毫改变。即便尼禄与理想中的形象有所不同,她终究是骑士团里经验丰富的前辈,是值得尊敬的存在。下次当面致歉后,再趁机向她问问战争那天的实际情况,了解当时她是如何带领大家抵御敌人的 —— 哈泽尔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心中因自责而低落的情绪渐渐散去,气力似乎也稍稍恢复了一些。

没错,体力充沛与臂力惊人,本就是自己最大的优点,当初也是凭借这一点通过骑士团选拔的,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轻易灰心丧志?

“嗯,果然没错!不能因为这点小挫折就动摇,得赶紧振作起来!” 哈泽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抬手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更有精神。

既然是该做的事,就该尽快行动,拖延只会让内心更加不安。一想到这里,哈泽尔便迫切地想要回到之前与尼禄、希尔分开的地方,找到两人。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往回走时 ——

大道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声,声音里满是焦急:

“有小偷!快拦住他!他抢了我的钱袋!”

哈泽尔听到喊声后,身体先是僵了一下,瞬间犹豫了两秒 —— 自己现在还不是正式骑士,是否有权力处理这样的事?但很快,骑士团成员的责任感便压过了犹豫,她立刻迈开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奔跑过程中,她用眼角余光快速扫过周围的路人,看到大家纷纷停下脚步,朝着声源处张望,有的还伸手指着方向,她没有停下询问,而是顺着大家示意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奔向案发现场。

这几天,由于自卫骑士团的大部分成员都忙着参与都市的重建工作,要么在清理倒塌建筑的瓦砾,要么在协助居民重建房屋,导致街道上的警戒巡逻力度不如以往严密,巡逻的频率也有所降低。许多不法之徒正是看准了这个空档,开始蠢蠢欲动,趁机在街道上作案。根据骑士团内部的简易报告,这些作案人员大多是从周边战乱地区逃来的外地人,没有固定住所,也没有正当职业,短短几天内,已在不同区域犯下不少偷窃、抢劫案件。其中发生频率最高的便是趁火打劫,一些人专门盯着那些因战争受损的住宅区,由于崩塌住宅区的瓦砾尚未完全清理干净,废弃建材底下还埋着不少居民未来得及带走的值钱物品,比如首饰、钱币等,许多小偷正是盯上了这一点,四处寻找下手目标,一旦发现无人看管的区域,就会偷偷挖掘搜寻。

—— 现在都市刚从战争的破坏中缓过劲来,居民们正努力恢复正常生活,绝不能让这些小偷破坏这份平静,是时候让都市恢复正常的秩序了!哈泽尔一边奔跑,一边在心里坚定地想着,脚步也因此加快了几分。

哈泽尔沿着大道快速狂奔,胸腔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沿途的市民见状,纷纷主动侧身避让,还有几位热心的市民朝着她大声呼喊,指引一旁的岔路:“在那边!小巷里!” 那是一条夹在两栋三层建筑物之间的狭窄小巷,宽度仅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过。哈泽尔朝着提供帮助的市民快速点头,简短说了句 “谢谢” 后,便立刻调整方向,迅速冲入了那片狭窄的空间。

小巷深处,果然有一道快速移动的人影,那人身材不算高大,但动作十分敏捷,正朝着小巷更深处跑去。

哈泽尔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双脚踩在小巷地面的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由于对方起跑时间更早,且对小巷的地形似乎更为熟悉,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缩短,反而在逐渐拉大。

“给我站住!别跑!” 哈泽尔朝着前方的人影大声喊道,试图通过声音威慑对方,同时继续加快奔跑速度。

小巷的环境十分昏暗,两侧建筑物的墙壁高耸,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只有零星几缕光线从屋顶的缝隙中透下来。而且小巷内部如同迷宫般布满岔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条更窄的分支。这座独立自由都市,大致可分为七条主要街道,不同区域的规划风格差异较大,部分老城区偶尔会出现这样结构复杂的小巷地形。再加上先前的战斗破坏了不少建筑物,一些小巷的入口被倒塌的砖块堵塞,还有的小巷内部因墙体坍塌出现了新的通道,使得小巷的整体布局与以往截然不同。哈泽尔只能凭借来时对周边区域的模糊印象,以及前方那人奔跑时发出的脚步声,不断深入小巷,集中全部注意力拼命追逐,不敢有丝毫松懈。

那道人影的背后,似乎用粗绳捆着一大包行囊,行囊看起来沉甸甸的,随着奔跑的动作左右晃动,对方的逃跑速度因此受到了明显影响,脚步偶尔会出现不稳的情况。

哈泽尔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决心:绝不能让这家伙逃脱,必须将他拦下,追回被偷的物品。此刻虽只有自己一人,但根据骑士团的巡逻安排,附近应该有其他成员在执行任务,只要自己能尽量拖延时间,很快就会有其他骑士团成员赶来支援。如果可以,最好能在援军抵达前,先一步将对方逮捕,这样也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不辜负骑士团成员的身份。

—— 等等,真的追上之后,该怎么做?自己从未单独处理过这样的情况,没有实战经验。

噗通 —— 哈泽尔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原本坚定的脚步也下意识放慢了半拍,脑海里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的念头。

—— 虽说要逮捕对方,但具体该如何行动?是直接冲上去将他扑倒,还是先劝说他投降?

这样的问题本无需多想,按照骑士团的基础训练内容,自然是依靠腰间佩戴的佩剑威慑对方,如果对方反抗,再凭借自己引以为傲的臂力制服他。

只是 —— 自己才加入骑士团没多久,还处于实习阶段,基础训练的内容尚未完全掌握,仅凭自己这个新来的成员,真的能顺利完成逮捕任务吗?万一操作不当,让对方受伤,或是自己出现失误,岂不是会给骑士团丢脸?

一丝疑惑缓缓浮现在脑海中,不断缠绕着哈泽尔,让她原本专注的注意力渐渐分散,奔跑的节奏也变得有些混乱。

当她因为分神,没注意观察前方路况,冲入小巷某个拐弯处的死角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凶器突然从侧面朝她挥来。哈泽尔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向后一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勉强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但由于后仰的幅度太大,双脚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失去了平衡。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向地面,背部与地面撞击产生的强烈冲击,让她眼前一黑,视野中瞬间迸出一阵刺痛的光点,随后才慢慢恢复清晰。

哈泽尔痛得闷哼一声,双手撑在地面上,想要挣扎着起身,而那名男子挥着凶器的身影,已冷不防地出现在她的头顶,挡住了上方的光线。

男子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灰色上衣,衣摆处还挂着几条布条,下半身的裤子沾满了泥土,脸上满是黑色的污秽,看不清原本的肤色,头发则像一团杂乱的稻草,蓬乱不堪地黏在头皮上。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神情因兴奋与疯狂而显得完全失去了理智 ——

察觉到危险已近在咫尺,哈泽尔来不及多想,慌忙用右手去拔腰间的佩剑。但剑鞘因之前的奔跑有些松动,再加上内心焦急,剑尚未完全出鞘,对方挥下的利刃就已狠狠撞了上来。“铛 ——” 勉强挡住这一击的剑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震得哈泽尔的手腕发麻,惯用的左手也瞬间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几乎握不住剑柄。

按常理来说,男子此时若选择趁机逃跑,大概率能顺利脱身。

但陷入疯狂状态的他,似乎被眼前的对峙刺激到,非但没有逃跑,反而更加兴奋,接连不断地向哈泽尔发起攻击。只见他双手紧握手中的钝器 —— 看起来像是一把生锈的短刀,一次次朝着倒地的哈泽尔狠狠砸去,同时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叫声,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不知是他太过激动,还是已丧失瞄准目标的专注力,大部分攻击都没有落在哈泽尔身上,而是重重地砸在她刚出鞘一半的剑身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哈泽尔的手臂震动不已。

锋利的刀刃一次次从头顶落下,金属撞击的声响、男子的怪叫声,以及背部传来的疼痛感,交织在一起,不断冲击着哈泽尔的神经。

哈泽尔只觉得,自己原本坚定的战斗意志,在这持续的攻击与混乱中,于瞬间崩塌,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深深的困惑与无力。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是为了维护秩序才追上来,为何会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每承受一次攻击,她眼角的泪水便控制不住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灰尘的衣襟上。颤抖从下半身的膝盖处开始,先是轻微的抖动,而后逐步向上蔓延,最终传到她握剑的手,指节因用力维持握姿而泛白,却仍挡不住力量缓缓流失,剑柄在掌心微微滑动。这与十天前她站在远处目睹恶魔大肆破坏时心中产生的想法截然不同 —— 那时更多是对灾难的震惊,而此刻,一种极度贴近自身、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噬的真切恐怖感,彻底占据了她的意识,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不、不行了……”

哈泽尔的双眼沉重得几乎要闭上,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面对歹徒手中毫无慈悲之心、寒光闪烁且即将再度挥下的凶器,她的身体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绷紧神经,等待可能降临的结局。

“——!”

即便眼皮闭合形成一片漆黑,她仍能清晰听出头顶传来的尖锐撞击声,那声音短促而响亮,带着金属碰撞的质感。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这股力道丝毫没有传递到她身上。当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迟疑再度睁开双眼时,那个自己一直放在心底憧憬的人,正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什么……”

哈泽尔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能看到对方随风飘动的护士服裙摆,能看到那双稳稳挡住歹徒凶器且纹丝不动的医疗用剪刀 —— 剪刀的刃口与歹徒的武器紧紧相抵,能看到对方如同炽热火焰般的红发,更能看到那双同样燃烧着斗志的眸子,正毫无畏惧地、锐利地直视着眼前的无赖汉,目光里没有丝毫退缩。

“尼禄大人 ——”

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庆幸。尼禄完全不顾手中的医疗剪刀是否会被对方的武器弹开,手臂微微发力,持续用剪刀尖端朝着歹徒的方向刺去。既敏锐又凶狠的连续突刺,每一下都精准地朝着歹徒的要害附近,最终穿透了男子的脸颊与手腕,鲜红的血液瞬间渗出。歹徒吃痛,被迫发出惨叫,手中的武器也再也握不住,“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上。

歹徒一边用没受伤的手按住手腕的伤口,一边踉跄着后退,眼神里满是慌乱。尼禄则向前逼近一步,以低沉却清晰有力的声音警告:“投降吧!”

那家伙显然没有听从的打算,尚未完全听完尼禄的话,便猛地转身,朝着小巷外的方向逃跑。然而,就在他刚跑出两步时,一名身影突然从旁边的拐角窜出,出现在歹徒面前,毫不犹豫地一拳击中他的脸部 —— 这一拳力道十足,歹徒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瞬间失去意识,直直地倒在地上。

“希尔……”

哈泽尔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茫然地喃喃出声。希尔转过头,看到平安无事的哈泽尔后,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朝她挥了挥手,还顺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此时,哈泽尔在尼禄的搀扶下,已从小巷深处转移到大道旁的某个角落,这里相对开阔,能看到远处街道上零星的行人。

没过多久,姗姗来迟的其他骑士团成员便赶到了。他们迅速上前,将昏迷的男子用绳索简单束缚后带走,同时还不忘检查现场是否有遗漏的证据。至于歹徒从瓦砾堆中挖出的那些值钱物品,骑士团成员一一清点后,交由办公厅的人员暂时保管,并告知哈泽尔,这些物品会等失主搬入临时住宅、生活安定后再逐一予以归还。希尔走到哈泽尔身边,笑着表示,为了处理今天这件突发状况,她之后还需要撰写一份详细的报告,随后便也暂时跟随骑士团的队伍离开了,只留下哈泽尔和尼禄两人。

在尼禄的坚持要求下,哈泽尔不好再推辞,只能带着几分尴尬,坐在旁边的石阶上,让对方为自己检查并治疗伤口。

“呃…… 我记得祈祷词是……”

尼禄先是从随身携带的医疗包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哈泽尔脸颊上新添的伤口 —— 那道伤口不算太深,却也渗着血丝,她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哈泽尔。擦拭干净后,她又拿出一块散发着淡淡光泽的玉钢,将其轻轻贴在哈泽尔伤口附近的皮肤上,而后微微闭上眼睛,略显笨拙地、一字一句地咏唱治疗用的祈祷词,偶尔还会因为记不清词而停顿一下,再小声嘀咕着回忆。尽管过程看起来并不稳妥,但随着祈祷词的咏唱,玉钢依旧如期释放出淡淡的白色光芒,缓缓笼罩住哈泽尔的伤口。哈泽尔能清晰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略带发痒的温暖触感,那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让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忍不住轻舒了一口气。

“喔喔,成功了。”

尼禄看到光芒散去后,哈泽尔伤口的红肿明显消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开心。身为专门为他人治疗的护士,此刻却由自己发出这样的感慨,哈泽尔听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意。她羞赧地垂下目光,手指轻轻攥着衣角,低声说道:“…… 非常感谢。”

“不用谢,” 尼禄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幸好我和希尔今天刚好路过这附近,能及时赶到。说起来,好久没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了,刚才动手的时候,我还担心自己因为之前生病休养,速度会跟不上对手呢…… 啊,对了,今天的事,你务必对杰森团长保密。若是让他知道,本应在休养、不能剧烈活动的我,竟跟趁火打劫的小偷交手,天晓得他会念我多久,说不定又要让我多躺几天病床了。”

“—— 刚才的事,真是失礼了!”

哈泽尔突然抬起头,声音比之前响亮了许多,带着明显的愧疚。尼禄被对方这突然的高声打断弄得愣了一下,不禁惊讶地眨了眨眼,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脸上露出 “你不必在意这些” 的温和微笑,想要开口安慰。可哈泽尔不愿就此揭过,仍固执地摇着头,眼神坚定地重复道:“真的很对不起……”

强烈的羞愧感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哈泽尔的心头,让她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尼禄确实是她理想中那种强大又可靠的伟大人物,可自己之前却因为一时浅薄的想法,仅凭表面印象就擅自贬低对方,觉得对方可能没那么厉害。可到了关键时刻,自己不仅没能保护好自己,还需要依靠对方的帮助才得以保命。此前她还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凭自己的力量守护这座城市,结果现在连一名小小的宵小都无法对付,这种落差让她越发难受。

哈泽尔感到极度的难堪与羞耻,恨不得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连正视尼禄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微微低着头,眼眶里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滑落,滴在身前的地面上。此刻,哈泽尔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咬着嘴唇,勉强压抑住声音,不让自己哭出声,只发出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啜泣。而眼前的尼禄,看着她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无措地站在旁边,静静望着她。

“我不太会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过了一会儿,尼禄轻轻开口,语气平和,“但有一点,或许可以供你思考。”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哈泽尔脸上未干的泪痕上,向她提出一个简单却直指核心的问题:“你当下流出的泪水,代表了什么?”

哈泽尔听到这话,像被电击般瞬间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与茫然,仿佛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当下的泪水代表了什么”—— 她看着尼禄那双火红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嘲讽,只有平静与认真,正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哈泽尔张了张嘴,喉咙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我感到、非常丢脸……”

“嗯。” 尼禄轻轻点头,没有打断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丢脸到了极点,” 哈泽尔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一丝笃定,“因为自己明明想要变强,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嗯。” 尼禄依旧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鼓励。

“而、而且,非常悔恨……!”

说到 “悔恨” 两个字时,哈泽尔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啊,对了。她突然意识到,哈泽尔终于从自己的回答中,找到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种情绪的关键。—— 她感到的,不仅仅是丢脸,更是深深的悔恨。因为丢脸、因为羞愧、因为对自己无能的悔恨,她才会控制不住地流泪。

“我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无比后悔 —— 所以,我希望能变得更强!”

这句话她说得格外坚定,像是在对尼禄承诺,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就是这样 —— 尼禄眼中闪过一丝认可,缓缓点头表示认同,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 —— 哈泽尔?金伯莉 —— 想要变得更强。”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懦与沮丧,多了几分决心。尽管这番话是在半冲动下说出,但哈泽尔却能清晰地感到胸口莫名地炽热起来,那股热度驱散了之前的寒冷与无力。先前堵塞在胸膛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悔恨,此刻已转化为强劲的、想要支撑她前进的火种。她这才明白,尼禄方才的提问并非随口安慰,这位自己一直憧憬的前辈,是在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让垂头丧气的后辈重新审视自己的情绪,燃起奋进的决心。

她们两人,都是隶属于骑士团、随时要奔赴战场的战士啊!战士不应该被一时的失败打倒,更不应该沉溺在羞愧中无法自拔。

—— 哈泽尔不愿认输。她不想一直做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即便身处同一个组织,与尼禄并肩,也无法让她满足。—— 她的目标,应当是努力追赶,直到不输给眼前这个人!

想通这一点后,哈泽尔深吸一口气,用拳头轻轻擦去眼角残留的泪水,重新抿紧之前因颤抖而微张的双唇,挺直了背脊,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尼禄深深低下头,语气恭敬而坚定地说道:“尼禄小姐,之后关于变强的事,还请您多多指导!”

“哪里的话,哈泽尔,” 尼禄伸手轻轻扶起她,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能和你一起进步,我也很开心,我也能从你身上学到东西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真诚,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羞赧的笑容,之前略显沉重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这时,尼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哈泽尔的眼睛,开口说道:“你刚才那种不服输、想要变强的样子,说不定,和以前的我非常相似呢!”

“啊?”

哈泽尔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意外。因方才的鼓励而热血沸腾的她,听到这句话,心中又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 —— 原来自己向往的人,也曾有过和自己相似的阶段。这份认知让她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朝着尼禄扑了过去,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

“您果然是我的尼禄大人!”

“等、等一下 ——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尼禄显然没料到哈泽尔会突然扑过来,更没料到对方的力气会这么大。这位有着充沛体力与惊人臂力的新进骑士,正用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抱住了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尼禄,让尼禄瞬间感到胸口发闷,忍不住发出了略带痛苦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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