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守业和苏旺财如蒙大赦,连忙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草民苏守业拜见忠勇侯爷,侯爷。。。侯爷。。。。” 说不出来,干脆不说了,把头磕得咚咚响,生怕礼数不周惹恼了这位“傩面侯”。
江逸风哈哈一笑:“江家可没这么多规矩,”就算是见过了,见面礼随后补上。“挽着苏小月便回了中院。
和众人胡乱见礼,应酬一番的苏守业回自己屋中,便凑近儿子,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算计:“看见没?侯爷刚带回来那个倭人,一脸凶相,抱着刀不撒手。
刚听说海战死了好几百,就他一个活着跟回来了,这种人,能是善茬?
侯爷说让他住西厢客院,西厢啊。
离你小月姊住的主院才隔一道回廊,这要是半夜……”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脸惊恐,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这种化外蛮夷,不通礼数,万一冲撞了贵人,或者……起了歹心,偷摸府里的宝贝呢?咱得替小月姊盯着。”
苏旺财回屋便开吃,闻言,终于放下了碗,脸上也带了几分凝重:“阿耶,你是说……那倭人是个贼?还是个刺客?”他想象着藤原清志那枯瘦却挺直的身影,抱着刀在黑暗中潜行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守业斩钉截铁,“从今儿起,咱耶俩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晚上,旺财,你年轻,眼神好,前半夜你盯着西厢动静,爹后半夜替你,咱轮班。
务必确保那倭人规规矩矩,别让他靠近主院库房一步,更不许他私藏府里东西,小月姊的家产,咱得替她看得牢牢的。”
“阿耶,您就瞧好吧。”苏旺财一抹嘴,挺起胸膛,仿佛瞬间肩负起了保卫侯府万贯家财的重任,那碗燕窝带来的满足感,迅速被一种奇异的使命感取代。
西厢客院果然清幽。
院落不大,一株老槐树虬枝盘曲,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藤原清志拒绝了监事江福派来的仆役,自己打来清水,一遍遍擦拭着那柄唐横刀。
冰冷的刀身在月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微光,映着他专注而虔诚的脸。
刀柄上缠绕的丝绳已被血汗浸透,变得深暗,那是他逝去的同伴们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印记。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中那“成为真正武士”的誓言更加炽热。
忠勇侯大人……江逸风様……”藤原口中喃喃,生涩地重复着主人的名字与尊称,“清志残命,蒙大人不弃,收留于侧。此恩,唯有以武士之魂相报。”他猛地挺直身体,对着虚空深深鞠躬,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
他将刀郑重地横置于铺着素白床单的榻边,自己则跪坐于榻前冰冷的青砖地上,腰背如标枪般挺直。
目光如鹰隼,穿透窗棂,投向院外回廊的尽头——那里,通往主院,是江逸风与苏小月的居所。
庭院深深,夜色浓重,偶尔有巡夜家丁灯笼的光晕在远处游移而过,更衬得这方小天地寂静得可怕。
藤原的心跳平稳而有力。
这不是休息,这是守御,是武士的职责。
保护主家安全,尤其是夜间,警惕一切可能的危险,这是武士道的基石。
他虽初来乍到,不知侯府具体格局,但守护主君居所的方向,便是他刀锋所指之处。
任何可疑的声响、任何接近回廊的阴影,都将是他的试炼。
夜露渐重,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侵入骨髓。
藤原清志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偶尔随着风中树叶的沙响或远处更夫的梆子声而微微转动。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五感被提升到极致。这静默的守护,便是他献上的第一份忠诚,武士,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