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两点,阳光正好,褪去了正午的灼热,变得温暖而明亮。
光线透过ISdc总部附属接待区那座巨大的玻璃构筑的弧形穹顶,洒在精心打理的内庭花园里。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刚修剪过的青草以及各种名贵花卉混合的清新香气,沁人心脾。
一条人工开凿的溪流沿着铺满光滑鹅卵石的蜿蜒河床潺潺流过,水声淙淙,为这片静谧的空间增添了生动的韵律。
七鱼独自坐在一张造型优雅的白色藤编长椅上,背脊放松地靠着椅背。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纯白色棉质连衣裙,裙摆及膝,黑蓝色的长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披散,而是松松地在脑后挽了一个低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
膝上摊开着一本关于全球海洋洋流与生态系统演变的精装书,但她的目光却有些飘忽,并未聚焦在书页上,而是落在不远处一丛盛放的、洁白如雪的绣球花上,眼神平静,带着一丝午后特有的慵懒。
比起前段日子因各种变故和压力而时常流露出的紧绷,她此刻的神情显得松弛了许多,仿佛终于有片刻闲暇得以喘息。
一阵沉稳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七鱼若有所觉,从对花丛的出神中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司徒靖正沿着小径朝她走来。
他今天没有穿一贯挺括严肃的正式西装或作战服,而是换了一身熨帖合身的深灰色休闲便装,面料柔软,看起来舒适而随意,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难得的闲适。
比起上次在紧张会议中匆匆一见,他看起来似乎清瘦了一些,下颌的线条更加分明,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愈发沉静内敛,周身散发着一种经历过极地严寒与重大压力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如山岳般的沉稳气场。
他手里没有拿公文包或加密通讯器,而是捧着一束花。
那花的颜色极为独特,并非寻常花店可见的鲜艳色彩,而是一种极其深邃、纯净的湛蓝色,仿佛将最幽深海域的海水凝聚成了实体,花瓣层叠厚重,质地如同天鹅绒,在透过玻璃穹顶的阳光下,泛着一种内敛而高贵的丝绒光泽。
“小鱼。”司徒靖在她面前约三步远处站定,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兄长的温和。
“司徒先生,唔,司徒大哥?”七鱼有些意外,轻轻合上膝上的书,站起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记得他近期应该常驻在遥远的晨曦之泉前哨站,负责那边繁重的协调与安保工作。
“刚下飞机不久,回来述职,只能停留一天,明早就要返回。”司徒靖解释着,上前一步,将手中那束与众不同的花递了过去,动作自然,“来的路上经过花圃,看到这种新培育成功的‘深海之梦’刚刚采摘,觉得这颜色……你应该会喜欢。”
七鱼伸手接过花束,指尖触碰到花瓣,传来冰凉而细腻的触感,还能感受到上面沾染的、温室水汽的微凉湿润。
那深邃的湛蓝色,确实像极了她鱼尾鳞片在特定光线下才会呈现出的、最纯净无瑕的色彩。
阳光照射下,花瓣的蓝色仿佛在缓缓流动,变幻着微妙的光泽。
“很特别,也很漂亮,谢谢司徒大哥。”她低头轻轻嗅了嗅,一股清冷、带着些许薄荷与海藻混合的独特香气钻入鼻腔,令人精神一振。
“在看书?”司徒靖的目光扫过她放在长椅上的书脊,随口问道。
“嗯,随便翻翻。”七鱼将花束小心地抱在怀里。
“有空陪我走走吗?坐了半天飞机,腿有点僵。”司徒靖指了指旁边那条沿着溪流蜿蜒向花园深处的小路。
“好啊。”七鱼欣然点头,捧着那束“深海之梦”,很自然地走到他身侧,保持着半步的礼貌距离。
两人沿着被树影切割得斑驳陆离的鹅卵石小径,不疾不徐地慢慢走着。
司徒靖刻意放缓了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步伐,配合着七鱼轻缓的节奏。
溪流在身边欢快地流淌,阳光透过穹顶和繁茂的枝叶,在脚下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最近怎么样?在基地还习惯吗?源能适应性训练有没有进展?”司徒靖语气听起来像是随意的家常闲谈,但话语透着关心。
“都还好,”七鱼轻轻拨弄了一下路边一丛观赏草的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悬浮的稳定性比以前好多了,李博士说我的核心力量和控制精度提升很明显。就是……完全化形后,在陆地上长时间行走,尾巴还是会比较容易累。”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李博士那边的协同研究也挺顺利的,她说我的感知数据对他们建立模型帮助很大。”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昨天……婉清姐看我有点闷,硬是拉我出了基地,去港口那边吃了顿午饭,又玩了一个下午,换换环境。”
司徒靖微微侧过头,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敏锐地捕捉到她提起苏婉清时,那双湛蓝色眼眸里不自觉流淌出的、如同春水化冻般的轻松暖意,以及眼角眉梢那抹藏不住的、被妥善呵护后的安然。
他坚毅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发自内心的、彻底释然的欣慰。
“她总是这样,面冷心热,考虑得比谁都周到。”他的声音低沉温和,“看你现在气色和精神都比前阵子好很多,我也就放心了。”
“嗯,”七鱼用力点点头,也抬起头看向他,“司徒大哥,你在晨曦之泉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我听说那边的能量环境很复杂,压力也很大。”
她知道姐姐艾莉西亚对那里始终抱有深深的疑虑。
司徒靖沉吟了片刻:“压力确实有,极地环境加上遗迹本身散发的能量场,对人员和设备都是考验。不过,目前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那座圣所……确实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奥秘。”
他巧妙地避开了危险这个词,“但也带来了许多新的发现和可能性。”
他显然不愿多谈前线的具体困难,自然而然地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带着一丝兄长式的、对妹妹生活的寻常好奇,“你和婉清昨天出去,吃得还开心?那家餐厅味道如何?”
“挺开心的!”七鱼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餐厅就在码头边上,能看到好多船!他们家的香草柠檬烤鲈鱼特别鲜,海鲜汤也很浓。就是学姐她……”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昨天在餐厅里苏婉清那个突如其来的、让她脸红心跳的亲吻,脸颊不由得微微泛热,后面的话便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含糊地、带着点娇嗔地总结道,“……反正她总是有办法逗我!整体还是很开心的。”
司徒靖将她这瞬间的羞涩、以及提及苏婉清时那溢于言表的亲昵和依赖尽收眼底。
心中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早已被理智深埋的怅然,在此刻如同被阳光彻底蒸发的晨露,消散无踪。
他看得无比清楚,当七鱼谈起苏婉清时,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的光彩,是一种全然的信任、无需言说的默契、以及沉浸在亲密关系中的、毫无保留的喜悦。
这种光彩,与他所能给予的、兄长般的关怀与守护,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维度。
他曾经因命运弄人而悄然萌发、又因深知不可为而强行压抑的情愫,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了更加深沉、稳固且毫无保留的亲情。
他最大的愿望,无非是看到这两个他视若珍宝的妹妹都能平安喜乐。
而眼下,七鱼在苏婉清身边所展现出的放松与快乐,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开心就好。”司徒靖的声音愈发低沉温和,带着一种平静与祝福,“你们两个人,性子互补,能互相扶持,彼此照顾,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看到你们这样,我比什么都安心。”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到花园深处,一座小巧精致的原木拱桥横跨在溪流之上。
桥下的溪水格外清澈澄净,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在碧绿的水草间悠然摆尾。
司徒靖在桥头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向七鱼。
他的目光不再随意,变得郑重。
“小鱼,你记住,”他的声音不高,“无论未来局势如何变化,我们会面临怎样复杂甚至危险的局面。”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我,还有婉清,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实、最可靠的后盾。这一点,不需要任何承诺来担保,因为它就是事实。”
七鱼迎着他毫无保留的目光,心中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那种被家人毫无条件地珍视、保护着的感觉,转化为了无比踏实、可以倚靠的源泉。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抱着花束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我知道。一直都知道。谢谢你,司徒大哥。”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溪水潺潺,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缓慢而静谧。
......
司徒靖没有停留太久,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加密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我还有个会议要参加,得先走了。”
“嗯,工作顺利。”七鱼乖巧地点头。
司徒靖临走前,像是想起了什么,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七鱼的头发,动作轻柔而带着宠溺:“照顾好自己。也……替我照顾好婉清。她有时候工作起来太拼,你多提醒她休息。”
七鱼站在原地,看着司徒靖的背影消失在葱郁林木的拐角处,她低头,看着怀中那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深海之梦”,指尖轻轻拂过冰凉丝滑的花瓣,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个安心而温暖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