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上午，阳光透过ISdc总部高层走廊的巨型防弹玻璃，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基地内部一如既往地高效运转，但七鱼却感到一丝与往常不同的空旷感。
苏婉清因紧急的外联安保协调任务，于前天凌晨便已搭乘垂直起降飞行器离开了基地，归期未定。
而姐姐艾莉西亚，自从上次就禁绝文书进行深入分析后，便强训了七鱼一段时间后，也自己跑去闭关了，连用餐都是让人送到门口。
偌大的生活区，大部分时间只剩下七鱼一人。
她按照个人终端上更新的日程表，准时来到了生物研究部的第三观察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模拟海水的微咸湿气，这是她逐渐熟悉的味道。
观察室宽敞明亮，一面墙是巨大的单向强化玻璃，玻璃另一侧是摆满各种精密仪器的操作区。
室内则被精心布置成一个微缩的、环境可控的人工 海湾，拥有浅水区、铺着白色细沙和光滑鹅卵石的池底，以及几丛随着循环水流轻轻摇曳的仿真海草。
光照系统模拟着晴朗天气下十米水深的柔和蓝光，营造出宁静的氛围。
七鱼褪去外衣，换上特制的、遇水后会变得极其贴合肌肤的深蓝色抹胸式训练上衣，然后滑入微凉的人造海水中。
当水流漫过腰际，她心念微动，双腿并拢，一阵柔和的光芒闪过，化作了那条强健、优雅、覆盖着晶莹剔透湛蓝色鳞片的修长鱼尾。
巨大的半透明尾鳍边缘泛着淡淡的珠光色，在水中极其缓慢地摆动，维持着完美的悬浮姿态。
湿漉漉的海蓝色长发披散在肩后，发梢漂浮在水面。
她今天的合作者是李博士。
李博士是一位年约五旬、气质干练的女性学者，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专注，透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严谨。
她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超薄平板电脑。
“早上好，七鱼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李博士的声音透过隐藏在水下的高保真扬声器传来，清晰而柔和。
“早上好，李博士。我准备好了。”七鱼点点头，声音透过水面传来，带着一点空灵的回音。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观察室外，那里只有几名专注记录数据的研究助理，没有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也没有姐姐偶尔会投来的关切目光。
她轻轻吸了口气，将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感压下去，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的任务上。
“很好，那我们开始今天的第一项感知测试。”李博士操作着平板，“请注意感受，我们即将通过池壁的微型扩散器，向水中释放极其微量的惰性标记粒子。它们无色无味，完全无害。尝试感知它们在水中分布的细微差异，比如，在不同水层、不同流速区域的浓度梯度变化。不用着急，仔细感受。”
七鱼依言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她调整呼吸，将全部的意念沉入周围的水体中。
水，对她而言，从来不仅仅是介质，更是感官的延伸。
她能感受到水流最细微的脉动，温度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以及水中溶解物质的微妙差异。
池壁几个隐蔽的喷嘴开始以不同的、极其缓慢的速率释放粒子。
观察室外，年轻的研究助理们紧盯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粒子扩散模拟图和七鱼的生理参数。
几秒钟后，七鱼睁开眼，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指向靠近循环系统入水口的某个角落：“那边的中层水域，粒子聚集度似乎比周围高了大约万分之零点三，非常微弱，像……像夏日阳光下空气中几乎看不见的浮尘。”
她的指尖移向自己正下方的深水区，“这里整体分布最均匀，但贴近底部沙层上方一厘米左右的水域，粒子的沉降速度似乎比理论模型预测的慢了千分之五左右，感觉……水体的粘滞性在那里有极其细微的增加？”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努力寻找着最贴切的词汇来描述那种超越常规仪器精度极限的微妙感知。
李博士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叹，手指在平板上快速记录，语气充满赞许：“惊人的敏锐度，七鱼小姐！你的感知数据与我们最新一代量子级扫描仪构建的扩散模型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点六！这远远超出了我们最好的预期！”
七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下意识地用尾鳍轻轻搅动身边的水流，带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
“我只是……把感觉到的说出来。”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李博士，进行这些研究，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我们……了解像我这样的存在，对吗？我不想仅仅被当作一个……需要被保护和观察的样本，或者一个……象征性的符号。”
就在这时，作为环境参照物放入水池的一尾热带神仙鱼，似乎被七鱼尾鳍搅动的水流惊扰，突然惊慌地快速游窜，一不小心撞在了池壁上，显然被撞懵了，在原地晕头转向地打转，失去了方向感。
七鱼立刻停止了动作，湛蓝色的鱼尾优雅而迅速地一摆，身体如同融入水流般悄无声息地滑到那条受惊的小鱼旁边。
她没有贸然用手去捕捉，而是缓缓伸出食指，用指腹最柔软的部位，极其轻柔、缓慢地靠近小鱼颤抖的背鳍，仿佛在进行一种无声的交流。
她的指尖似乎散发出一股极淡的、温和的生物能量场。
那尾原本惊慌失措的小鱼，竟奇迹般地迅速平静下来，不再胡乱冲撞，只是甩了甩漂亮的尾巴，调整好姿态，适应了水流后，便悠然地游开了，甚至还在七鱼身边多逗留了几秒。
观察室外响起几声压抑的低呼。
一位年轻的研究助理忍不住对同伴低语：“每次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七鱼小姐好像真的能和水生生物进行某种深层次的沟通！”
李博士走近池边，蹲下身，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水中的七鱼：“你看，这就是你最独特和宝贵的地方，人鱼不仅仅是数据上的超常敏锐，更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共情力与安抚能力。这种能力，是任何精密仪器都无法量化，却可能在未来发挥关键作用的无价之宝。”
七鱼抬起头，水珠从她光洁的下颌线滑落。
她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羞涩，变得如同她身处的海水般清澈而深邃，里面闪烁着一种名为决心的光芒。
“李博士，我知道姐姐艾莉西亚，还有司徒先生、婉清姐他们，都在为一些很重大、也很危险的事情忙碌着。”
她想起了艾莉西亚紧锁的眉头，想起了苏婉清临行前那句简短的“照顾好自己”，“我不想永远只待在绝对安全的后方，仅仅接受保护。我想真正理解我的力量，理解我与这片海洋、与这个世界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我想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哪怕我的力量很微小，我也希望……能帮上忙，能成为大家的力量，而不是负担。”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坚定。
李博士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绝伦、却又在短短时间内展现出惊人成长和内在力量的女孩，心中感慨。
她收起平板电脑，点了点头：“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七鱼小姐，我钦佩你的决心。请相信，我们的合作研究，其最终目的，正是为了帮助你更深入地认识自我，发掘潜能，并探索这些能力如何更好地应用于未来可能面临的挑战。你从来都不是单纯的观察对象，你是我们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合作者。”
研究在中午前顺利结束。
七鱼在更衣室里换回了白色棉t恤和浅蓝色修身牛仔裤，用柔软的毛巾仔细擦干了她黑蓝色的长发。
当她走出生物研究部的大门时，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七鱼，一起去食堂吗？今天餐厅好像有新推出的海藻沙拉。”李博士和她的几位团队成员正好也从旁边的办公室出来，笑着向她发出邀请。
其他研究员也纷纷友好地打招呼，难得一见的人鱼，拉好关系很重要。
“好啊，谢谢李博士。”七鱼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迈开脚步，融入了这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中间。
走在通往食堂的、洒满阳光的明亮走廊上，听着身旁的研究员们讨论着学术，还有家长里短的趣事，七鱼感到一种充实。
跟过往相比，七鱼已经成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