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与傅景宸的关系明朗化后,两人相处愈发自然从容。他们依旧在食堂同桌吃饭,在图书馆探讨技术,下班后偶尔并肩在厂区散步,坦然接受着同事们或祝福或好奇的目光。流言虽未完全止息,但因当事人的坦荡,渐渐也失去了滋生的土壤。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新的涟漪正在生成。
这天下午,刘莉正在技术科办公室整理技术中心筹备所需的设备清单,门口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整洁中山装、梳着标准干部发型的高个子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刘莉同志在吗?我是宣传科的赵卫国。”他声音洪亮,语气热情。
刘莉对赵卫国有印象。厂党委书记的独子,高中毕业后没下乡,直接进了厂宣传科当干事,写得一手好文章,厂报上经常能看到他的署名,是厂里有名的“笔杆子”,也是不少女青年私下讨论的对象。只是两人之前工作上并无交集。
“赵干事,请进。”刘莉站起身,客气地招呼。
赵卫国步履从容地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刘莉身上,笑容更盛了几分:“没打扰你工作吧?刘莉同志,你前段时间在部里项目组立了大功,为咱们厂争了光,我们宣传科准备写一篇详细的报道,刊登在下一期厂报上,顺便向市里的工人报投稿。今天过来,是想跟你约个时间,做个专访,深入了解一些细节。”
他说话条理清晰,姿态得体,带着宣传干部特有的亲和力。
“这是好事,应该的。”刘莉点点头,能为厂里宣传,她自然配合,“赵干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那就明天上午怎么样?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赵卫国立刻接话,效率很高。
“行,明天上午我应该在技术科。”
“好,那就说定了。”赵卫国达成目的,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刘莉桌上摊开的设备清单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恭维,“刘莉同志这是在忙技术中心的事?真是能者多劳啊。听说这个构想也是你提出来的?了不起!咱们厂就是需要你这样有想法、有闯劲的年轻同志。”
他的夸奖听起来很真诚,但过于密集,让习惯了一板一眼讨论技术的刘莉略微有些不适应,只是礼貌地笑了笑:“都是集体的智慧,厂领导支持。”
“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嘛。”赵卫国朗声一笑,显得爽朗又随和,“那就不打扰你了,刘莉同志,我们明天见。”
送走赵卫国,刘莉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只当是一次正常的工作接洽。
然而,从第二天上午的专访开始,赵卫国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
专访时,他不仅详细记录了技术细节,还不时穿插几句对刘莉个人能力和奋斗精神的赞叹。专访结束后,他隔三差五便会以“核对稿件细节”、“补充材料”或者“了解技术中心最新进展,便于后续报道”为由,来技术科办公室找刘莉。
有时是送登载了报道的厂报过来,特意指出表扬她的段落;有时是借几本在他看来“高深”的技术书籍,说是要学习充电,顺便请教她一两个浅显的问题;有时甚至只是在食堂“偶遇”,然后很自然地端着饭盒加入她和傅景宸的餐桌,谈笑风生,话题从厂里新闻到时政要闻,显得见识广博,善于交际。
与傅景宸沉浸在技术世界里的沉静内敛不同,赵卫国的热情是外放的,是符合这个时代对“积极上进青年”标准模板的——工作体面,家庭背景好,本人善于言辞,处事活络,懂得如何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和关心他人。
几次三番下来,不仅刘莉感觉到了异样,连技术科的其他同事,以及常常和刘莉在一起的傅景宸,都隐约察觉到了赵卫国那超出正常工作范畴的“热情”。
一种新的、微妙的关注,再次悄然围绕在刘莉身边。只是这一次,目光的来源和性质,与之前孙鹏之流的恶意诋毁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感到些许困扰。她意识到,这位厂党委书记的儿子,宣传科的笔杆子,似乎对她产生了一些超出同志情谊的特殊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