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这种一切脱离轨道的运行方式。
可偏偏,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将她固有的世界观撕开裂缝
她以前怼他,是基于她坚信的科学与理性框架,认为他的一切不可思议都是伪装和巧合。
但今晚,所有巧合叠成山,沉重到她无法再用概率二字去忽视。
她甚至开始怀疑,
爷爷对他的信任,是否真的源于某种她尚未理解的洞察?
这个看似与世无争、懒散度日的男人,身上到底笼罩着多少层迷雾?
“清理尘埃?”她重复着这个词,嘲讽的尾音里第一次出现裂缝,
“用这种……近乎造物主的方式?”
“造物主?”吴拾极淡地笑了一下,“我只是个修复师,丫头。
修复破损的器物,也偶尔……修复一些走投无路的念想。
造物主忙着开天辟地,没空给人间剪月白,也没空给遗憾造棺材。”
他的话像一把柔软的钥匙,轻轻撬开了她紧锁的认知。
清晚沉默了。
科学要求实证,要求逻辑闭环,可今晚的一切,根本无法用她已知的公式和定理来框定。
她抿唇,腕间玄鸟胎记隐隐发烫,睫毛颤得像被风吹动的尺规,再也画不出完整的圆。
也许……
她真的错了?
错在一直用有限的认知,去丈量一个可能无限深邃的黑洞?
“吴拾,”她声音低下去,“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有秩序最大的嘲讽?”
“秩序?”
吴拾微微阖眼,像有些倦了,“丫头,最高的秩序,是混沌本身。
就像生死,
看似界限分明,
实则循环往复。
只是站在圈口看风景的人,
偶尔弯腰,
把锈断的栏杆,
顺手拧上一颗,
看不见的螺丝。
他转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声音轻到几乎被轮胎碾碎:
“至于你看到的,
就当是栏杆上,
偶尔开出的花吧。
别问它为何在铁锈里发芽,
只需记住,
那一瞬,
它为你,
开过。”
清晚一时语塞。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知道的是原理、是因果、是可验证的方程!”
吴拾终于看向她,瞳孔深处像有万古长空。
“我没法回答。”
“为什么?”
吴拾停了两秒,像给黑夜留一条缝,
“因为我就是问题本身,
你得先解自己,
才能看见我。”
车内再次沉入暗色的海。
清晚望着这个男人,突然意识到:
自己根本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符合逻辑的答案。
他就像一团迷雾,你用理性之风去吹,他非但不散,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神秘。
可这一次,她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干脆利落地给他贴上装神弄鬼的标签。
因为那匹月白绸的触感还留在指腹,
纸鹤降落的微风仍在耳廓,
0.8毫米内栩栩如生的平江路景象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它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神迹”,
是她再锋利的手术刀也剖不开的“超验”。
“你知道吗?”
她轻声说,像把声音放进一只易碎的试管,
“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如此强烈地想要相信奇迹。”
吴拾微笑,那笑容在幽暗的车厢里显得异常温柔,像深夜唯一亮着的便利店灯。
“那就相信吧。
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不一定就是谎言。
也许只是,
它还没长出匹配的眼。
等那眼睁开,
第一束光,
也许先对准自己的瞳孔,
开始解剖。”
清晚闭上眼,听见自己体内某根弦“铮”地一声,断了又续上。
她忽然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掌心的暗金晶石。
石头冰凉,却在接触的一瞬,亮起极细的光,像回应她的投降。
“吴拾。”
“嗯?”
“下次……如果你再修栏杆,”她声音低却清晰,“记得叫上我。
我想看看,花是怎么开的。”
吴拾没有回答,只是将晶石翻过来,放进她摊开的手心。
石头沉得不可思议,像把一小片混沌悄悄塞给她。
清晚握紧晶石,听见自己的心跳正一点点——
从质疑,
走向未知。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启动车子。
taycan像一条被放回水里的银鳗,悄悄滑进更深的夜色。
车厢里,两人各怀心事,各听各的心跳,各看各的黎明方向。
“明天,”她突然开口,声音被仪表盘冷光切成锐角,“我会去殡仪馆找你。”
“找我做什么?”
“做实验。”
清晚嘴角挑起一个几乎挑衅的弧度,
“我要看看,你那把剪刀,能不能剪断我的固执。”
吴拾低低笑出声,“丫头,有些实验,结果会反过来修改实验者。”
“那就让它改。”
清晚一脚电门,taycan瞬间化作离弦的银色箭矢,把高架灯连珠射成模糊光带。
“我已经厌倦了永远正确的人生。”
车尾灯在视野尽头收拢成一粒红豆,最终融进墨色。
平江路重新归于平静,只剩月光慢吞吞地铺陈,像在等待下一场彩排。
而在某个无人察觉的檐角,正有一只纸鹤安静栖身,翅背的红点与月色同步呼吸——
等待下一个黎明,也等待下一个被剪开的“固执”。
……
3月9日。
惊蛰第五天。
纽约时间 03-09 19:59:59(晚上7点59分59秒)
哈顿中城,park Ave 与 52 街交汇处,SlowVar capital Global center。
慢变量总部大楼外屏全黑,只在78层以上亮出一行银白色等线字:
SLowVAR pRESENtS
U-GENbIomE
全球媒体提前72小时收到加密邀请码,一人一码,刷脸入场。
会场设在78层空中大厅,360°环形LEd墙,实时渲染地球昼线。
20:00:03,环形墙亮起,一位从没露过面的首席财务官走上台,穿灰色西装,没有姓名牌。
他抬眼,直播的红灯同时亮起,像被同时点燃的导火索。
“SlowVar capital 首席财务官,工号 cFo-00。”
声音不高,却带着高频切割感,透过耳机直插耳膜。
“今天起,我们不再只做财务投资。”
他收声,厅内灯同步暗半度,给世界留下了一个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