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野火原枯黄的草甸，最终在距离狼首山谷三里外的地方缓缓停驻，铺展开来。密密麻麻的营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如同雨后滋生的毒蘑菇，将山谷北面的地平线彻底占据。中军那杆绣着狰狞黑狼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巴特尔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遥望着那座在他眼中如同小小土丘般的山谷。他脸上横亘的刀疤因兴奋而微微扭曲。
“就是这里？让赫连勃勃和莽古尔那两个废物损兵折将的地方？”他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身旁一名副将连忙躬身道：“将军不可大意。据逃回的士兵说，此地确有古怪，那李铮似乎能引动地脉，制造幻象，上次联军便是吃了此亏。”
“地脉？幻象？”巴特尔嗤笑一声，拍了拍腰间沉重的弯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装神弄鬼都是笑话！传令！前军三个千人队，即刻向前推进，试探性攻击！我倒要看看，这乌龟壳有多硬！”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三个严整的千人方阵如同活动的钢铁丛林，踏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山谷逼近。最前方是手持巨盾的刀盾手，其后是密密麻麻的长枪兵，两翼则有轻骑兵游弋策应。阳光照射在盔甲和兵刃上，反射出令人心寒的冷光。
山谷墙头，守军屏住了呼吸，弓箭手默默调整着弓弦，投石车的绞索被缓缓拉紧。空气中弥漫着硝石和油脂的味道。
李铮站在墙头，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阵型。他没有急于动用圣杖的力量，战争才刚刚开始，底牌不能尽出。
“进入三百步！”了望哨高声报数。
“进入两百五十步！”
“弩车准备——放！”石虎不在，负责指挥远程攻击的一名后军都尉猛地挥下手臂。
崩！崩！崩！
数架安置在隐蔽位置的床弩发出沉闷的巨响，儿臂粗的巨型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标枪，狠狠扎向推进中的敌军方阵！
噗嗤！噗嗤！
盾牌破碎，甲胄洞穿！巨大的动能瞬间将前排的刀盾手连人带盾撕成碎片，弩箭去势不减，接连贯穿数人，在密集的阵型中犁出几条触目惊心的血胡同！
王庭军队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在军官的呵斥下恢复镇定，步伐依旧坚定。
“弓箭手！仰射——放！”
随着一声令下，墙头以及两侧山崖上埋伏的弓箭手同时松开了弓弦！霎时间，一片黑压压的箭雨腾空而起，划过抛物线，如同飞蝗般落入敌军阵中！
叮叮当当！大部分箭矢被盾牌和盔甲弹开，但仍有不少从缝隙中钻入，带起一蓬蓬血花。惨叫声开始响起，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但整个方阵依旧在稳步推进。
“哼，垂死挣扎！”巴特尔在远处观战，冷哼一声，“命令投石机上前，给我砸烂他们的墙头！”
数十架小型投石机被推上前线，在王庭弓箭手的掩护下，开始向山谷墙头抛射巨石和点燃的火油罐。
轰！轰！
巨石砸在包铁的墙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留下深深的凹痕和蛛网般的裂纹。燃烧的火油罐炸开，烈焰四溅，试图引燃木质结构，墙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几名躲闪不及的守军被火焰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叫。
“灭火！快灭火！”
“弩车！瞄准他们的投石机！”
墙头上，守军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呼喊，士兵们冒着箭雨和巨石，奋力扑打火焰，操作弩车进行还击。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李铮依旧没有动。他在等待。
敌军的前锋，终于进入了距离墙头不足百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是守军弓弩最具杀伤力的范围，也是攻城步兵开始加速冲锋的距离！
“就是现在！”李铮眼中寒光一闪，一直垂在身侧的圣杖被他猛然举起，杖尾重重顿在墙垛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但一股无形无质，却厚重如山的“场域”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前沿！
正在冲锋的王庭士兵，猛然感觉脚下一沉！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泥沼之中，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更让他们心悸的是，一股莫名的沉重压力作用在心头，如同被巨石压住，呼吸变得困难，原本高昂的士气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勇武之心竟生出了丝丝畏惧和迟疑！
相反，墙头上的守军却感觉精神一振！脚下的城墙仿佛变得更加坚实，手臂也更有力量，就连射出的箭矢，似乎都变得更加精准、迅疾！
“狼神庇佑！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守军士气大振，弓弩的射击频率陡然加快，精准度也提升了不少！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王庭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地倒下。他们惊恐地发现，在这个距离上，守军的反击变得异常犀利！
“怎么回事？！”巴特尔在后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勇士，此刻冲锋的势头竟然变得迟滞、混乱！“是那根棍子！李铮动手了！”
他咬牙切齿，猛地抽出弯刀：“第二梯队！压上去！弓箭手全力覆盖射击！萨满呢？给我施法，破了他们的妖术！”
更多的王庭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上，箭矢变得更加密集，如同泼雨般洒向墙头。同时，军阵后方，几名黑袍萨满开始挥舞骨杖，吟唱起晦涩的咒文，一股股阴冷、混乱的精神力量试图侵入山谷，干扰甚至瓦解李铮布下的“场域”。
然而，当这些混乱的精神力触碰到那层无形场域时，却如同冰雪遇上了骄阳，迅速消融、溃散！圣杖结合地脉本源布下的防御，岂是这些低级萨满能够轻易撼动的？
反倒是几名施法的萨满，齐齐身体一震，口鼻中渗出血丝，遭到了反噬！
“废物！”巴特尔见状，怒火更炽。
就在王庭军队的攻势因场域压制而略显混乱之时，异变再生！
山谷两侧的峭壁之上，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岩石后方，突然探出了一个个矫健的身影！正是石虎麾下那些擅长潜行狙杀的后军精锐！
他们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冷静地扣动了手中强弩的扳机，或者拉开了特制的长弓！
目标并非普通的士兵，而是那些在阵中大声呼喝、指挥调度的军官，以及试图重新组织阵型的旗手！
嗖！嗖！嗖！
精准而致命的箭矢，如同死神的点名，几乎箭无虚发！一名正在挥刀督促士兵冲锋的百夫长，喉咙瞬间被一支弩箭贯穿，嗬嗬地倒了下去。一名高举战旗的旗手，被一支从诡异角度射来的箭矢射穿了眼眶，战旗歪倒，引起了一片更大的混乱。
军官的不断死亡，使得王庭军队前线的指挥体系开始出现断层，进攻的节奏变得更加混乱。
“该死！是他们的老鼠！”巴特尔气得暴跳如雷，“骑兵！派骑兵去两侧山崖下，把这些老鼠给我揪出来！”
一队轻骑兵领命，脱离主阵，试图冲向山崖。然而，他们刚刚进入崎岖的坡地，就遭到了来自上方更加密集的箭雨和滚石的袭击，人仰马翻，损失惨重，根本无法靠近。
攻防战陷入了残酷的僵持。王庭军队凭借兵力优势和人海战术，不断冲击着防线，守军则依靠地利、场域加持以及精准的狙杀，顽强地抵抗着。墙头上下的尸体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墙面，也浸透了墙下的土地。
李铮始终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圣杖矗立身旁，维持着场域的运转。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同时维持如此大范围的场域并对抗萨满的干扰，对他的精神力和内力都是巨大的消耗。但他不能退，他是所有守军的精神支柱。
“头领！左侧第三段墙面出现裂缝，敌军集中攻击那里！”一名传令兵浑身是血地跑来汇报。
李铮目光一凝，意识微动，那一片区域的场域压力陡然增强了一倍！正在攀爬和撞击城墙的王庭士兵顿时感觉如同陷入了钢铁囚笼，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和艰难，被墙头的守军轻易地刺杀、推落。
巴特尔远远看着这一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引以为傲的王庭精锐，竟然在这小小的山谷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鸣金收兵！”他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命令。第一天的试探性进攻，他不仅没能试探出对方的虚实，反而折损了近千人，士气受挫，这让他颜面尽失。
清脆的锣声响起，久攻不下的王庭军队如蒙大赦，潮水般退了下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层层叠叠的尸体。
墙头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但李铮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他望着退去的敌军，看着远方那连绵不绝的营盘，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巴特尔今天的攻击，更多的是一种试探和消耗。真正的血战，还在后面。
“清点伤亡，加固破损处，救治伤员。”他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夕阳的余晖将天地染成一片血色，与城墙下的鲜血相互映照。山谷内外，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第一日的交锋，守军勉强守住，但每个人都清楚，王庭这头巨兽，才刚刚亮出獠牙。更残酷的厮杀，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