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京城不到十里，萧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天色。阳光斜照在路旁枯草上，他收回目光，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黑布和一顶破旧毡帽。
苏挽月没说话，只是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她自己吞下一粒，另一粒递给萧玄。“防瘴气的。”她说。
萧玄接过药丸放进嘴里，苦味立刻在舌尖散开。他把墨玉螭龙佩塞进内袋，换上一件粗布短打，又将羊皮袄披在肩上。驼背用的竹片卡进后颈，整个人顿时矮了半截，走路也变得一瘸一拐。
苏挽月解开发髻，重新盘成异族样式，插上银针伪装成头饰。面纱拉下，遮住大半张脸。腰间药囊挂好，看起来像一把小鼓。
两人下车的地方是一处荒坡，离边城南门还有三里路。萧玄低头咳嗽几声，压着嗓子说了句什么，声音沙哑得像是磨刀石刮过铁锅。苏挽月点点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南门口站着四个守卫，腰挎弯刀，盯着来往行人。商队排成长队等检查。萧玄拄着木棍慢慢挪过去，在队伍末尾站定。他低着头，一只手捂住嘴，时不时咳两声。
前面一个北狄商人正被翻行李。守卫拿起一包干肉闻了闻，扔在地上。那人急着要捡，被守卫一脚踢开。萧玄不动声色，把怀里那包混了盐巴的药材紧紧抱在胸前。
轮到他的时候，守卫伸手就抓包袱。萧玄侧身让了一下，顺势弯腰，像极了怕冷的老汉。守卫扯开布包看了眼，闻到浓重药味皱眉，挥手让他进去。
苏晚月那边更顺利。几个守军看到舞姬模样的女子独自走来，眼神都变了。领头的挥手下令放行，还多看了两眼她的背影。
进城后两人没碰头。萧玄沿着东街往北走，经过一家炭行时停下脚步。他掏出几个铜板买了筐炭，扛在肩上继续往前。走到第三条巷口，拐进去换了条路线。
苏挽月进了西市最大的酒肆“醉胡楼”。门口伙计拦了一下，见她腰间挂着乐器就没再阻拦。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把药囊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击表面，像是调试音律。
楼上雅座传来笑声。三个穿皮袍的男人围坐一桌，说话带着北狄口音。苏挽月抬头看了一眼，记住了中间那个左耳缺了一块的人。
她起身走向中央空地，开始跳舞。旋转时袖中滑出一根银针，无声无息扎进主座客人的衣领深处。那人毫无察觉，还在喝酒。
跳到第三圈，空气忽然变沉。苏挽月鼻尖一动，立即屏住呼吸。她装作头晕，摇晃两下倒在席上。
地面开始冒黑雾。从砖缝里钻出来，迅速扩散。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下了，脸上发青，口吐白沫。
苏挽月闭着眼，指尖微动。另一根银针贴着地板射出，刺入脚下青砖缝隙。她能感觉到毒气流动的方向。翻身滚向右侧，五指连弹，五根银针钉进不同位置的地砖节点。
毒雾碰到银针突然转向，顺着她设定的路径飘向无人的后巷。前厅的人趁机往外逃，踩着同伴的身体冲出门外。
楼上有人冷笑。“医仙谷的小丫头，本事不小。”
是慕容柔的声音。
苏挽月不答话，假装昏迷。她知道对方在看，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街对面屋顶闪过一道人影。驼背老汉端着炭筐站在檐角，手里多了个巴掌大的东西。那是缩小版的沙盘，正泛着微光。
萧玄盯着沙盘上的红点。毒气浓度越高，红点越亮。所有光斑最终指向城西一处院落——旧酒窖。
他跳下房顶，穿过小巷直奔目的地。路上遇到巡逻的守军，他缩进墙角装咳嗽，等人走远才继续前进。
酒窖外有两个看守，穿着普通短打，但腰间藏着匕首。萧玄绕到后窗，撬开一条缝钻进去。里面堆满酒坛和粮袋，空气中有一股霉味混着奇怪的甜香。
他摸出一个密袋，割开一袋米取样。手指沾到谷物时发现潮湿，而且颜色偏暗。这不是正常存粮该有的状态。
正要离开，听见外面脚步声逼近。萧玄躲进角落阴影，看见苏挽月走了进来。她还是舞姬打扮，手里提着一壶酒。
“慰劳兄弟们。”她说，声音娇俏。
守卫接过酒喝了一口，马上呛住。第二口咽下去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两人摇晃几下，靠墙滑坐在地。
苏挽月放下酒壶，快步走到萧玄藏身处。“他们中毒了。”她低声说，“但不是因为酒。”
萧玄递出样本袋。“米有问题，可能整个仓库都被污染。”
苏挽月打开药囊，取出一点粉末撒在米粒上。粉末立刻变成深紫色。“是‘腐心散’，混在湿气里发酵释放，吃久了会全身溃烂。”
她抬头看向四周粮袋。“这些要是运去前线，整支军队都会废掉。”
萧玄走到最里面一排，蹲下身子检查地面。这里比别处更潮，砖缝长出黑色菌斑。他摸出火折子，擦了一下点燃。
火焰微弱，但他没有吹灭。他把火折子放在一袋毒粮旁边，让它慢慢烧着麻布袋的一角。
“该让有些人心疼了。”他说。
外面传来响动。有人靠近。
两人迅速分开行动。萧玄从后窗离开，苏挽月提起空酒壶走向门口。她扶起一个昏睡的守卫靠在墙上，顺手拿走他腰间的钥匙。
刚出院子，迎面撞上一个人。
银铃脚链轻响。
慕容柔站在三步之外，脸上带着笑。“你们查得真快。”
苏挽月没说话，手悄悄摸向发间银针。
慕容柔抬起手，掌心躺着一只死鸟，翅膀上有明显的针孔。“上次飞走的那只，这次我没让它活。”
她把鸟扔在地上，踩碎。“我知道你们发现了什么。可这城里，不止一个地方下了毒。”
萧玄从侧面走来，仍是一副老汉模样。“所以你会回来。”
“我不需要回来。”慕容柔冷笑，“我已经完成了任务。你们救不了所有人。”
她后退一步，身影融入巷口阴影。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个病人就会倒下。”
苏挽月握紧银针。萧玄走过来摇头，示意不要追。
两人沉默着分开撤离。约定在城南废弃药铺汇合。
萧玄走在半路，发现火折子带来的烟味一直没散。他回头看了眼西边，那里有缕细烟升上天空。
苏挽月摸出解毒方子开始默记。她知道时间不多。
药铺里，油灯刚点亮。
萧玄推门进来，带进一阵冷风。他脱下羊皮袄，从怀里取出沙盘和样本袋放在桌上。
苏挽月正在研磨药材。她抬头问：“你觉得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玄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把手伸进内袋摸出青铜司南。指针剧烈颤动，指向地下。
地底传来轻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