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
告别厅。
整个场地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白色的帷幔挂满四周,来吊唁的人清一色穿着黑衣,胸前别着白花,沉默地走进门,鞠躬,致哀。
黎占的黑白照片,挂在正厅最中央。
傅艾萱、欧阳泽和许明浩,额头上系着白布条,坐在一起帮着接待来宾。
三个人都低着头,红着眼睛,气氛压抑得可怕。
老大,就这么没了。
一颗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陨落了。
到现在为止,很多人都觉得不能相信。
那个能力出众,俊朗帅气,高冷如谪仙般的黎组长,拿自己换人质,就这么牺牲了。
傅艾萱的眼泪就没停过。
她想到那天,许明浩开车刚到山顶时,就看见老大跟歹徒都下了车。
麦淑华立刻架起狙击枪,进行瞄准。
当他们看见,黎占戴着手铐落入了下风时,心中焦急不已。
关键时刻,麦淑华一枪毙命。
大家还想庆祝,下一秒,他们就看见老大一起掉了下去,随后就传来了爆炸声。
虽然黎占被授予了烈士的称号。
可他和那个凶手的身体都被炸得四分五裂,坠下山崖,连全尸都没找到。
今天这棺椁里,只放了他生前常穿的几件衣服。
傅艾萱正哭得发抖,忽然听到有人在问:“甄珠呢?她怎么没来?”
她愣愣地抬头,看向说话的欧阳泽。
这两天,他们太忙了。
忙着打捞老大的尸体,他们不相信老大就那么忙没了。
他们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老大一定是被水冲走。几个人日夜轮班,监督着打捞搜寻的进度。
傅艾萱还要给在福利院现场的几十号人人做笔录,又要给上级写报告。
她听说甄珠晕倒住院了,还没来得及去探望。
此时一听,心里也有点触动。
欧阳泽的眼睛也哭红了,可此时却语气愤愤:
“老大那么爱甄珠,可她呢?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她不配当我们的嫂子!”
傅艾萱一听就火了,红着眼睛反驳:“珠珠姐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欧阳泽越说越激动,“她平时对老大就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你们也知道,老大对谁都很冷,唯独对她不一样!说起来,那天也是为了救她!”
傅艾萱张了张嘴,就不知该说什么。
这都两天了,甄珠怕是早就醒了吧?
可她人呢?
给她打电话也关机,也没主动联系他们,到现在还不见人。
欧阳泽的这番话,似乎把大家都说服了,许明浩的脸上也露出了不满。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
有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下意识望过去,然后——全部怔住。
甄珠穿着一身黑色,戴着一副墨镜,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利落,甚至透出几分冷冽。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平静得近乎漠然。
可整个灵堂,却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每一个人,都震撼地望向她——
因为,甄珠竟然是戴着珠宝首饰来的。
她耳上戴着一对珍珠耳钉,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仔细看之下,手指上还戴着一枚狐狸图案的戒指。
在这灵堂里,显得的格格不入。
刚才为甄珠说话的傅艾萱,此时也不满的蹙起了眉。
老大尸骨未寒,她竟然还有心情打扮,还戴着珠宝来参加追悼会。
她真是没心没肺!
她配不上老大!!
许明浩和欧阳泽的神情中,瞬间燃起了怒火。
甄珠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到灵堂正前方。
三鞠躬。
傅艾萱一个箭步上前,拦在了甄珠面前,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不客气:
“甄珠,打扮成这样来吊唁,你对得起老大吗?!”
一旁的许明浩和欧阳泽也皱紧了眉头,表情里满是鄙夷。
甄珠脚步停住,抬起眼静静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傅艾萱见她不说话,更来气,一把扯下她的墨镜。
随后,她呆住了。
甄珠那漂亮的桃花眸,现在已经肿成了单眼皮,红肿得变成了一条缝。
显然,她哭了很久。
许明浩看向她的耳朵,惊讶的说:“你…你的耳朵!”
几人闻言看去。
甄珠的耳垂又红又肿,正缓缓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显然是新穿的耳洞。
耳垂上的血,慢慢凝成了血珠,在她一身黑衣的衬托下,刺眼得令人心惊。
甄珠却像是毫无察觉,依旧平静地看着他们。
声音轻而清晰,没有半分委屈或激动,只剩一片决然:
“耳钉,项链,都是他送我的礼物。”
“我一直没机会戴给他看。”
“今天,我得戴着,送他最后一程。”
刚才来的路上,她让车停在一家首饰店门口。
她沉默地走进去,沉默地坐下,沉默地让穿耳枪在她耳垂上打下两个洞。
然后直接戴上了珍珠耳钉。
傅艾萱、许明浩和欧阳泽全都震在原地。
方才的质疑和怒气,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酸涩的情绪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们看着那血迹,看着她貌似平静的脸,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
甄珠望向那张黑白的照片。
色彩褪去了,却丝毫未能抹去他眉宇间那份张扬与笑意。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照片中的他。
那眉毛。
就在昨夜,她还曾用指尖,温柔地描摹过它的形状。
那眼眸。
曾经蕴着那么多、那么深的情意,只需一眼就足以让她沉溺。
那薄唇。
昨夜还那般炽热地亲吻过她,在她耳畔深情地、一遍遍低唤她的名字……
这就是她爱的男子,是她二十一年的生命中,见过最好的男子。
可如今,他咽了呼吸,停了心跳,从一个鲜活温热的人,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相爱的时间太短,太短。
他甚至没来得及给她留下一句话。
甄珠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麦芽糖,你一生光明,打击犯罪,嫉恶如仇,从未后退半步。
那么,我将继承你的信念,走上你未走完的路。
你的理想,由我来扛。
你未尽的职责,由我来担。
你守护的这个国家,由我来帮你守。
……
就在这时。
灵堂侧面的休息室门被推开,黎占的父亲黎耀东走了出来。
他看见了站在照片前的甄珠,脚步顿了顿,还是缓缓走了过来。
甄珠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尤其在此情此景之下,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生至痛,她又能说些什么?
黎耀东却先一步开了口:
“小甄啊,别太伤心了……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他顿了顿,重重叹了口气:“是我们家小占没这个福气,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想开点……开始你自己新的人生吧。”
他说完,不再看甄珠,慢慢地走开了。
甄珠就那样浑浑噩噩的站着。
侧面的休息室门中。
麦淑华站在门口,满眼忧伤的看着甄珠。
她转过身,对黎耀东说:“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黎耀东长叹一口气,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