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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学着那些少年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漫步起来。见路旁一栋楼阁门户大开,里面传来朗朗人声,她便悄悄溜了进去。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明亮的屋子,四面皆是通透的琉璃窗,光线极好。许多少年少女端坐在整齐排列的桌椅后,前方一块巨大的墨色板子前,站着一位年岁稍长的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讲着什么。

她蹙起秀眉,努力去理解,奈何那些“遗传”、“显隐性”如同天书一般,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却一个字也进不到心里去。

她茫然四顾,见周围学子大多神情专注,时而点头,时而疾书,心下不由骇然:这世间的学问,竟已艰深怪异至此了么?

耐着性子又听了一会儿,只觉头脑发胀,便悄悄起身离去。接连溜进几间不同的“讲堂”,所闻或是“洛伦兹力”、“电磁感应”,或是“化学方程式”、“元素周期”,皆是她闻所未闻之物,直听得她云里雾里,暗自咋舌。

正欲离去,忽听得隔壁传来吟诵之声,竟是李义山的诗句!她心中一喜,连忙飘了进去,寻了个角落安静站着聆听。

黛玉初时还饶有兴致,但听着听着,那先生便开始大谈什么“象征手法”、“典故运用”,又剖析诗人仕途失意、心境悲凉…黛玉不禁又蹙起了眉。

好好的一首诗,意境朦胧,情思婉转,本该用心体悟,这般拆解开来,条分缕析,如同将一朵娇花掰碎了研究其脉络,反倒失了所有的韵味与美感,一点意思也无了。

她心下索然,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飘出了教室,继续在这偌大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行至一处布告栏前,墙上整齐悬挂着一排少年少女的照片,下面标注着姓名与“年级前十”的字样。黛玉目光随意扫过,忽地,一张极其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面孔撞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诸葛青!照片里的他,穿着一件雪白的、样式奇怪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了一小段清晰利落的锁骨。他对着镜头笑得极其灿烂,眉眼飞扬,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不羁与张扬的弧度,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里,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生命力。

黛玉一下子呆住了,傻傻地仰头望着那张照片。这…这真的是她所熟知的青大哥吗?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般温柔耐心,眉眼含笑,语气和缓,仿佛收敛了所有的棱角与锋芒,只余下春水般的包容与暖意。

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心中交织、碰撞,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她盯着那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

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青哥哥现在上课,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也像照片里这样…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提着裙摆,竟有些雀跃地、几乎是蹦跳着往他所在的教室方向去了。

许是这无人可见的自由,又或许是这校园里洋溢的青春气息感染,她心底那份被礼教压抑已久的少女天性,正悄然释放。

老刘挺着微凸的肚子,手里挥舞着一叠试卷,脸上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又夹杂着点小得意的神情:“同学们的卷子我加班加点改出来了啊!给你们找这一套题真不容易!网上搜不到原题吧?嘿,做的真是一塌糊涂!平时作业不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吗?合着都是‘借鉴’来的?高考的时候你们也能拿个手机进去搜?”

底下哀鸿遍野,夹杂着低低的抱怨声。

诸葛青无聊地转着手中的笔,听着老刘惯例的训话。老刘人不错,就是废话多了点。

老刘唠叨了足有五六分钟,才话锋一转:“那个…丞相!你上来,把卷子给大家讲讲!”

“啪嗒。”诸葛青手里的笔掉在桌上。他习以为常地抄起自己几乎满分的卷子,懒洋洋地站起身,在全班同学或崇拜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走上了讲台。

老刘又夸了他两句:“就他这份卷子做的还能看,思路清晰,步骤完整。你们都好好听着!”说完,便熟练地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坐到讲台边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诸葛青拿起一根粉笔,刚清了清嗓子,准备惯例地问一句“哪些题需要讲”,眼风一扫,竟看见后门处,一个纤细窈窕、穿着古雅衣裙的身影,正做贼似的悄悄溜了进来!

不是黛玉又是谁?

这丫头…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诸葛青先是一惊,随即看到她那双清澈眸子里满是好奇与狡黠,正东张西望,最终视线落在他身上,似乎对于他站在台上颇为惊讶。然后,她便像只轻盈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他的空座位上,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双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诸葛青忍不住嘴角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咳,”他收回心神,按照惯例问了需要讲解的题号,然后转身,开始在黑板上流畅地板书起来。他讲题思路清晰,语言简练,偶尔穿插一两个巧妙的解法,引得底下同学阵阵恍然的低呼。

黛玉坐在他的位置上,起初还努力想听明白,但那些奇异的符号和公式对她而言无异于鬼画符,听着听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一点一点,竟差点打起瞌睡来。那小脑袋困倦的模样,像极了啄米的小鸡,可爱又可怜。

诸葛青虽然在台上专注讲题,但眼角的余光始终分了一缕关注着那个方向。见到黛玉这般模样,林妹妹上数学课也会打瞌睡啊?他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台下正认真听讲或假装认真听讲的同学们,以及正在喝茶的老刘,全都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脸上,眼神里写满了同一个疑问:你笑啥?

诸葛青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尴尬的红晕,连忙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掩饰道:“不好意思,我们继续,看下一题…”

黛玉原本昏昏欲睡,被他这突兀一笑惊得清醒过来,抬起朦胧的睡眼,正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望过来。

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在“听课”时睡着了!俏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心中又是懊恼又是羞涩。

她立刻挺直了原本有些松懈的腰背,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桌上,摆出最标准的听讲姿态,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努力做出“我非常认真在听”的样子,紧紧盯着讲台上的诸葛青。

诸葛青自然将她这一连串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只觉得好笑又可爱。讲着讲着,目光触及她那双努力睁大、却依旧带着些许刚睡醒的迷蒙水汽的眼睛,以及那强装严肃却更显娇憨的小脸,他又忍不住想笑,只得强行绷住,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坐在他斜后方的张伟看得分明,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讲个题而已,一会儿笑一会儿憋笑的,中邪了?还是捡钱了?

好不容易挨到将所有题目讲完,诸葛青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下讲台。

黛玉见他下来,连忙站起身,将座位让还给他。

老刘这才挺着肚子,施施然重新走上讲台,总结道:“啊,他把该讲的重难点都讲了啊,清晰明了。接下来小组讨论,一些基础题、计算错误就内部消化解决掉。最后那道压轴题还有疑问的,要么来找他,要么来找我。好了,都动起来吧!”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桌椅移动的声音。同学们哗啦啦地开始分组,不过大多只是形式,很快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聊起了天,真正讨论题目的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同学拿着卷子围到了老刘身边。

黛玉站在诸葛青座位旁,本想着等他坐下就能说上话,却见那个叫张伟的、看起来有些嬉皮笑脸的同窗,已经抢先一步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张伟用胳膊肘撞了撞诸葛青,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笑道:“喂,青哥,你刚才在台上傻笑什么呢?魂儿都被勾走了似的?”

诸葛青心里一紧,下意识瞥了一眼就站在张伟身旁、正好奇打量着张伟的黛玉,到嘴边的“关你屁事”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你管我。”

张伟脸上暧昧之色更浓,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用气声道:“是不是…在想着你那个‘林妹妹’啊~?”

诸葛青心头一跳,生怕这口无遮拦的家伙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被黛玉听了去,连忙强行转移话题,提高了些音量道:“国庆假期打算怎么玩?”

张伟果然被带偏了思路,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开,垮下肩膀道:“还能怎么玩?家里蹲呗,吃、睡、玩手机,标准三件套。”

诸葛青笑道:“那你女朋友呢?不陪你?”

张伟耸耸肩:“她要跟她爸妈旅游去。”

这时,同桌刘雨婷也转过头来,好奇地问:“诸葛青,你呢?国庆有什么计划?”

诸葛青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安静站在一旁、眼眸亮晶晶望着他的黛玉,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笑道:“我也去旅游。”

“去哪?”张伟和刘雨婷异口同声。

“泰山,九寨沟,海南。”诸葛青报出三个地名。

张伟和刘雨婷顿时目瞪口呆。张伟咋舌道:“跑这么多地方?七天假你跑三个省?你不嫌累啊?”

诸葛青笑了笑:“还好”

恰在此时,下课铃如同天籁般响了起来。

诸葛青立马起身就走。

张伟在后面喊:“哎!青哥!一起去撤硕啊!”

诸葛青头也不回,摆摆手:“没空!”

张伟一脸懵圈,挠着头嘀咕:“上厕所…没空?什么玩意儿?”

诸葛青可不管他,快步走到黛玉身边,趁着人群嘈杂,低声轻笑道:“林妹妹,上课怎么不认真听讲?还差点在哥哥的课上打瞌睡?”

黛玉脸颊刚刚褪下的红晕又“腾”地一下回来了,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反驳道:“这能怪我吗?青哥哥讲的那些东西,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如同听天书一般,还不如…”她本想说“还不如看你”,话到嘴边觉得太羞人,又咽了回去。

诸葛青看着她这又羞又窘、努力找借口的小模样,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黛玉见他笑得开心,更是羞恼,忍不住伸出小拳头,轻轻捶了他胳膊一下。

谁知这一捶,他笑得更欢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诸葛青看着身旁眉眼灵动、因着这新奇经历而显得比在贾府时活泼了许多的少女,柔声道:“等后天放假了,哥哥陪妹妹出去玩,好吗?”

黛玉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也忘了羞恼,期待地问:“去哪?”

“先去九寨沟,那里山水极美,有‘九寨归来不看水’之说;再去爬泰山,登高望远;最后去海南看海,踏浪玩沙。好不好?”他细细道来。

“九寨沟?”黛玉没听过这个地方,但“泰山”和“海”她是知道的!她长到这么大,几乎一直困在深宅大院,连京城都没出过,如今竟然能去攀登五岳之首的泰山,还能去看那浩瀚无垠的大海!

她心中顿时被巨大的兴奋和期待填满,眼眸亮得惊人。她又好奇地问:“九寨沟是哪儿?‘九寨归来不看水’…当真如此之美?”

诸葛青神秘地笑了笑,语气肯定:“当真。那是人间仙境,妹妹去了便知。妹妹真有福气,能见到这般景色。”

黛玉不说话了,只那一句“九寨归来不看水”,已足以让她在脑海中勾勒出无穷无尽的瑰丽遐想,心早已飞向了那未知的山水之间…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放学铃响,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诸葛青一把拉起黛玉的手,说了声:“林妹妹,我们快走!”便带着她跑了起来。

黛玉被他拉着,身不由己地跟着跑,裙裾飞扬,她惊讶地问:“青哥哥!我们跑什么呀?”

诸葛青回头,冲她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急切的笑容,大声道:

“抢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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