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沈渔跟随着那名沉默的天机阁执事,通过曲折隐秘的通道,悄然离开了天机阁分舵。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在后巷一处不起眼的墙角,触发了某个隐藏的传送阵纹。
微光闪过,沈渔已置身于流云坊东城一条僻静小巷的阴影中。那名执事对他微微颔首,随即身形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沈渔定了定神,迅速感知周围环境。此地距离巡防司的驻地不远,属于坊市核心区域的边缘,相对安全。他按照凌清瑶的交代,没有多做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向着巡防司安排的临时居所走去。
那是一处位于东城与中城交界处、名为“松涛院”的清净院落。院落不大,但自带小型防护阵法,且位于巡防司日常巡逻路线上,安全性有保障。这里本是巡防司用来安置重要证人、或招待短期贵客的地方。
秦镇岳显然对沈渔这位“涉险丹师客卿”颇为重视,安排得颇为妥当。沈渔出示了巡防司发放的临时令牌后,便被一名管事恭敬地引入院内。
院子共有三间厢房,一间正厅,一个小巧的花园。李老丈和丫丫已被妥善安置在西厢房,此刻想必已经歇下。沈渔没有去打扰他们,径直走进了东厢房自己的居室。
室内陈设简单整洁,床铺桌椅俱全,墙角还点着安神的熏香。沈渔布下几道自己习惯的预警禁制后,这才在桌前坐下,取出了凌清瑶所赠的玉简和锦囊。
他首先拿起玉简,贴在眉心,神识沉入其中。
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星锁封魂术》:一门精妙的神魂封印秘术,并非攻击或防御之法,而是以自身神识凝聚“星力锁链”,对神魂中特定的“异物”(如追踪印记、心魔种子、外道污染残留)进行精准的封锁与隔绝。此法对施术者神识操控要求极高,且需具备一定的星辰道韵感悟或借助星辰类宝物辅助。正好契合沈渔目前需要彻底封印“幽影卫”标记的需求。凌清瑶在注解中提示,可尝试以寂灭真元模拟“星辰寂灭”之意,或能增强封印效果。
北域“暗渊”组织已知信息:零散而模糊。提及该组织崇拜“万物归墟”,疑似掌握部分上古“外道”传承,行事极端隐秘,在北域暗中操控数个中小型宗门与家族,与北溟剑宗等正道大派时有摩擦。其标志为“阴影中升腾的扭曲漩涡”。组织内等级森严,有“影使”、“暗卫”、“幽影将”等层级,此次南下的“幽影卫”很可能是其精锐“暗卫”的一部分。背后“大人”身份不详,疑为金丹巅峰或元婴老怪。
欧阳家禁地疑点:标注了欧阳家核心区域的大致布局图,其中后山“沉渊谷”被重点圈出,标注“污秽气息源头,疑似献祭或转化场所,有强阵遮掩,危险等级:高”。另备注:欧阳家老太爷欧阳嵩(金丹中期)近期频繁出入沉渊谷,行为反常;家族内部清洗涉及数名反对与“外道”合作的核心长老及其派系。
苍梧山脉外围概况:位于流云坊西南约三千里,山脉绵延数万里,灵气充沛但妖兽横行,更有诸多上古遗迹与天然险地。外围区域相对安全,但深处有金丹期妖兽甚至更恐怖存在盘踞。地图标注了几处可能的古代传送阵落点区域(范围极大),以及几处已知的危险地点和资源点。
无尽沙海边缘信息:更西边,环境恶劣,灵气稀薄,多毒虫沙暴,有上古宗门废墟和地底遗迹传闻,亦是大漠匪修与逃亡者的乐园。风险更高,线索更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于流云坊近期势力动态的简讯,以及几种辨别“外道”污染、应对阴邪神魂攻击的实用技巧。
信息量庞大而珍贵。沈渔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玉简内容初步消化,牢牢记住。凌清瑶这份支持,可谓雪中送炭。
接着,他打开锦囊。里面是三个玉瓶和三个小巧的锦盒。
玉瓶分别装有:
1. 养魂丹(三阶上品):滋养神魂,加速神识恢复。
2. 生生造化丹(三阶极品):疗伤圣药,对内腑重伤、经脉受损有奇效。
3. 匿息潜影丹(三阶特殊):服用后可大幅收敛气息,模拟周围环境,隐匿效果极佳,持续两个时辰。
锦盒中则是三张绘制着复杂银色符文的符箓——小挪移符。入手微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稳定的空间之力。确是保命利器。
沈渔心中感激。凌清瑶考虑得极其周全,疗伤、隐匿、逃命之物皆备。
他没有立刻服用丹药。眼下身处相对安全的环境,正好尝试修炼《星锁封魂术》,彻底解决那该死的追踪标记。
他盘膝坐好,静心凝神,回忆着秘术法诀。此法核心在于以神识观想周天星辰,捕捉一缕星辰“定”与“锁”的意蕴,凝聚成无形的“星力锁链”。
沈渔虽未专门修炼过星辰类功法,但他《镇渊清秽本愿经》修炼出的寂灭真意,本就包含“终结”、“沉寂”等与某些星辰(如死星、寂灭星辰)相近的道韵。他尝试以寂灭真元为基,模拟那种星辰寂灭后归于永恒“静止”与“封印”的状态。
心渊沉静,寂灭真火幽幽。沈渔的神识在心渊上方缓缓汇聚,勾勒、编织,试图形成锁链的雏形。起初几次都失败了,神识散乱,难以定型。但他耐心极佳,不断调整,结合玉简中的观想图与自身对“寂灭”的理解。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识海之中,一条极其细微、近乎透明、却散发着淡淡灰暗星光(寂灭模拟)的“锁链”虚影,终于缓缓成型!锁链看似脆弱,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稳固与封闭感,仿佛能将触及的一切都“锁”入永恒的沉寂。
成功了!虽然还很粗浅,但已掌握了诀窍。
沈渔不敢耽搁,立刻引导这缕新生的“星锁”,小心翼翼地探向神魂深处,那被层层寂灭真元和冥泉之力暂时隔绝的阴冷“标记”。
“标记”似乎感应到了威胁,微微跳动,散发出一丝抗拒的波动。
沈渔心念坚定,“星锁”如同最灵巧的工匠,避开“标记”本身与神魂纠缠最深的部位,而是沿着其外围,开始快速而精准地缠绕、编织!
一条,两条,三条……越来越多的灰暗星光锁链虚影出现,以“标记”为核心,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最终形成一个致密的、完全将其包裹在内的“星光茧”!
当最后一道锁链扣合,整个“星光茧”骤然一亮,随即光华内敛,彻底隐没在沈渔的神魂深处,再也感知不到丝毫“标记”的气息!甚至连之前隔绝时那种微弱的联系感也完全断绝!
《星锁封魂术》,成!
沈渔长舒一口气,感觉神魂为之一轻。虽然施展此术消耗了不少神识,但解决了心头大患,值得!以他目前的造诣,这封印至少能维持数月不被突破。届时他实力提升,或可尝试更彻底地清除。
解决了标记问题,沈渔这才取出一颗“生生造化丹”服下。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磅礴的药力,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脏腑。他配合功法引导,疗伤效率大大提升。
之后数日,沈渔深居简出,一面借助丹药和静修疗伤恢复,一面巩固筑基四层的境界,同时不断练习《星锁封魂术》,并开始研读凌清瑶提供的其他资料。
期间,秦镇岳曾亲自来访一次,主要是询问那夜山谷之战的细节,并告知沈渔,城主府已加派暗哨监控欧阳家及坊市可疑人物,但暂时没有“幽影卫”的新线索。沈渔谨慎应对,并未透露从天机阁获得的信息,只表达了感谢并配合调查的态度。
李老丈和丫丫在最初的惊吓后,也慢慢安定下来。沈渔去看过他们几次,爷孙俩住在清净的院落,衣食无忧,安全无虞,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沈渔暗自决定,待风波稍平,一定要为他们寻找一个真正远离修士争斗的、平静的凡人城镇安置。
第七日,沈渔的伤势已好了七八成,真元恢复了七成左右,神魂也基本稳固。他觉得是时候开始执行凌清瑶的计划了。
第一步,联络钱富贵,获取物资与坊市最新情报,并设法让他摆脱部分监视。
第二步,接触林风,考察其近期修炼进展,并安排下一步任务。
第三步,寻找可靠的筑基期盟友——这一点最难,需要机缘。
他取出当初交给林风的那种特制传讯玉符,这是单向的,只能由沈渔主动联系林风,且极为隐蔽。他注入神识,简单传递了“安好,勿动,待命”的信息,便将其收起。
然后,他换上一身普通的青灰色布袍,服下一颗“匿息潜影丹”。丹药入腹,一股清凉之意流转全身,他的气息迅速收敛,变得若有若无,仿佛与周围的墙壁、阴影融为一体。除非金丹修士刻意以神识寸寸扫描,否则很难察觉。
他悄然离开松涛院,如同一个最普通的低阶散修,融入东城傍晚熙攘的人流中。
他没有直接去钱富贵的宅院或四海商会,那里必然还在监视之下。他按照之前与钱富贵约定的备用联络方式,来到了西城“散修集”边缘,一间名为“老陈杂货铺”的破旧店铺。
店铺掌柜是个昏昏欲睡的干瘦老头,见到沈渔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沈渔走到柜台前,手指在柜面上以特定节奏敲击了几下,然后放下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块中品灵石。
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不动声色地收下布袋,从柜台下摸出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木盒,推给沈渔,然后继续打起了瞌睡。
沈渔拿起木盒,转身离开。整个过程不到十息,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走到僻静处,沈渔打开木盒。里面没有东西,但盒底刻着一个地址和一行小字:“明日午时,西郊废弃砖窑,第三座窑洞。”
是钱富贵的手笔!他果然找到了暂时摆脱监视、秘密联络的方法。地址选在凡人活动的西郊废弃砖窑,确实隐蔽。
沈渔毁掉木盒,心中稍定。钱富贵这条线,看来还能用。
他没有立刻去寻林风。慈安堂那边相对安全,不宜频繁接触。他决定先回松涛院,消化今日所得,准备明日与钱富贵的会面。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绕路返回东城时,眼角余光却瞥见街角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拐进了旁边一条昏暗的小巷。
那身影瘦削,穿着普通散修的麻布衣,但走路的姿态和隐约流露的一丝气息……
沈渔瞳孔微缩。
是欧阳朔!那个在雾隐谷被他救下、对其“墨渊”身份心存感激的欧阳家旁系子弟!
他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西城散修集这种地方?而且行色匆匆,神色间似乎带着一丝紧张与……慌乱?
联想到凌清瑶提供的关于欧阳家内部清洗的信息,沈渔心中一动。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触欧阳家内部、获取信息的契机?
“同道异心”的警示在脑海中闪过。但此刻的欧阳朔,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惶惶不安的逃亡者,而非包藏祸心之徒。
略一沉吟,沈渔做出了决定。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