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老将军把陈禺带到一家神秘的驿站,本想听听陈禺的口风,愿不愿和完颜嫣义结金兰,但恰好,常遇春数人,及一对神秘的老少,同时出现。
老将军的心目中一直认为陈禺绝对不是一惊一乍的人,但这次竟然转身望向那对老少,显然是他也觉得有些非同小可的事情。老将军正要开口,一记惊雷,打断了思路。
惊雷过后,驿站中出现了难以形容沉寂。雨打房屋的声音明明是非常响杂的,但无奈众人就好像全部商定了一样,没有人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依然没有人说一句话,如果说陈禺和老将军算桌子一,常遇春六人算桌子二,那对老少算桌子三。那么陈禺和老将军都是低着头尝试不理会另外两张桌子,但二人也不说话。老少二人,则一边吃着肘子,一边饮着茶,也无任何交流。而常遇春六人的,则是来回反复地打量着另外两张桌子的人。除了三张桌子外,大堂中似乎只剩下老掌柜,老掌柜在柜台前摆弄着账簿,还有些盆盆罐罐的东西。四处人唯一相同的就是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
室内的静和室外的噪形成了让人极不舒服的环境。
没有人知道过了多久,大门又被敲响,这次没有人马上去开门,众人先是相互对望了一下,然后陈禺站起身,快步向大门走去,常遇春那边也有一个大汉快步过来帮忙。
两人就好如同上次那样,把门打开,这次站在门外的是四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除了头戴斗笠和身披蓑衣,更让人注意的是每一个人腰间上的那柄长剑。四柄普普通通的长剑,四个神秘的斗笠人,门开后,四人稍一点头,然后鱼贯而入。
带头的斗笠人看了一下,于是找了一张距离另外三张桌子最远的那张桌子坐下,四边围着桌子,解下长剑横在身前的桌子上,一起坐下。
全过程依旧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斗笠人没有声音,其它人也没有一丝声音。
陈禺和大汉看着四个人站在门外,鱼贯而入,一起坐下,也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本身就不应该说任何话,比如说,店家这里营业吗?我们来打尖,来壶烧酒……诸如此类的话一句都没有,而且不论是陈禺和大汉还是那四个斗笠人,好像都理所当然一样。
直到四个斗笠人全部坐下后,陈禺和大汉才对望一眼,两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半边身被雨水打湿,现在才准备关上木门。
谁知陈禺一望门外,也怔住了,全屋的人又同时望向陈禺,再顺着陈禺的目光望向门外……
此时虽然雨势还是很大,但和刚才,尤其是常遇春六人进入这里时相比,已经小了很多。虽然按照时间算起来,现在可能还是中午,但门外的世界已经在厚黑的铅云下,遮挡得近乎一片漆黑。但就是在这片漆黑得深处,似乎有一丝红色光影。
众人都望着这丝恍如来自幽冥得红影,看着这丝红影慢慢变大,轮廓变清晰,才分辨出,是一个穿着红衣的人举着一把红色的大雨伞。红影靠近的这个过程,似乎很慢,也似乎很快。说它慢是众人真的觉得等了很久,说它快,是一开始的时候红影非常小,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靠近的,众人也好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识别出她人和伞的形状,到大家醒起这点的时候。红衣人已经到了大门口,这时候大家也同时看清楚,红衣人是一个绝美少妇,一个身材婀娜,面容绝雅的红色宫装少妇。
红衣少妇,收了刚才的红色大伞,然后右手搭在左手上,搭在右腰边,左脚前半步,微微踹身屈膝低头,向众人陆续说到:“万福!”
众人看见红衣少妇入门后的这个“万福”礼,心下更是骇然。因为从这个动作中可以看出,这个红衣少妇身上的衣衫近乎没湿。红衣少妇的雨伞虽然也不小,但外面如此剧烈的暴雨,也绝非一顶大伞能遮挡住的。与其说红衣少妇是一个人,还不如信她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鬼魂更能让人信服。所以刚才的这个“万福”与其说是一个问好的礼节,不如说是在众人面前秀了一番实力。就如同用最客气最和平的语气和用词,说着最横的话。
说完“万福”,红衣少妇的大伞支地,也再次抬头望向众人,此时众人才察觉,四张台已经占了大堂四个角落,大堂中间是天井,天井下是一口水井。雨水在天井中落下形成一道水晶帘。
“轰”,一声。木门关上了,门闩架好了。
这时老掌柜蹒跚地走到红衣少妇身前,微微一揖,说到:“客官,请问您要住店还是打尖?”
众人忽然想起,刚才斗笠人进来的时候,老掌柜并没有说这些话,再望向斗笠人的桌子,才发现斗笠人的桌子上,四个人已经有了一双筷子,一碟陈醋花生,一小壶杏花酒,一个小酒杯。四个斗笠人没有动桌面上的任何东西,只是端坐在桌子前。
就在众人去瞥斗笠人桌面时,红衣少妇回答了:“老掌柜好,请给我一张干净一点的桌子。外面雨寒,我还想要一壶热茶,暖暖身。”
陈禺和大汉关好门后,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老将军见陈禺回来正想问话,忽然看见陈禺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身正冒着丝丝白雾。惊讶地抬头望向陈禺。
陈禺发现老将军的表情,思想才被拉回来。半边身发出丝丝白雾,这点在大堂内的众人也看见,人人也心下骇然,知道这是极高明的内家真气,虽然自己也并非不能做到,但绝不可能做得如此轻描淡写,更何况从面容陈禺还如此年轻。
原来大多数动物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在发出警戒,这些警戒有可能是为了示威,也可能是这些动物在精神高度集中时不觉意间流露出来。人也是动物,也有极强的忧患意识。而作为高手,更有极强的范围意识,自己必须和不信任的另一个高手保持一个双方的都接受的安全距离,这点和动物的领地意识非常相似。
一般情况下高手都会极尽能力隐藏自己的身手,但这天却是一个特殊日子,一群平日根本上是打着灯笼的都找不到的高手,在没有相互通知对方的时候,同时察觉出对方实力。从老少两人进驿站大堂的时候,他们和陈禺就已经意识相互意识到对方是高手,在老掌柜给老少二人送茶水的时候,陈禺也察觉出老掌柜也是一个高手,四个斗笠人也是高手,红衣少妇也是高手。
那么一个很直接的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当然除了这些高手之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人物,就是明军大将常遇春,他又是什么原因来到这里?
千百个念头,瞬间在陈禺的脑袋中交织着,再加上本身的警戒,本身被雨水打湿的寒冷,体内的真气自然在无意识下被激发,开始蒸发掉衣服上的水分和湿气。
陈禺见自己既然在不觉间暴露,就没有需要保留的,回到自己桌子后,低声说:“老将军,现在这里非同小可,除了明军的常遇春将军外,另外的那对老少,那四个斗笠人,还有那个红衣的漂亮姐姐,还有这里老掌柜,都是极少有机会见到的高手。”陈禺停了一停,忽然问道:“今天您带我来这里,真的是临时决定的吗?”
老将军见众人的诡异形态,其实已经猜到了个大概情况,但此时被陈禺点出还是心头一震,至于后面陈禺问到,那当然是临时决定的了。于是点点头:“是的。”
陈禺继续问:“看您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那么老掌柜的是高手这一点,您之前可知道?”
这个问题真问住了老将军,老将军一时语塞。
陈禺一见老将军这个表情,知道这个问题暂时不能再问了,而且见老将军一直以来的表现,显然其他人的出现,也非老将军一开始所知道的。
于是转开话题问:“老将军,您觉得今天这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老将军见陈禺没有在上一个问题上刨根问底,内心也松一口气,对陈禺也多了一分好感。于是接口道:“这些人要么就是纯属恰巧经过这里,要么就是……就是为了常遇春?”
陈禺继续问:“如果在这个骨节眼,常将军被刺杀,那么……”
老将军大骇,如果常遇春被刺杀,这些高手自然就不知去向了,而能够找到的线索,就是附近今早正好女真的大营经过。于是一个原本不存在的闭环就很“合理”地被塑造出来了,女真大军,先拿下马如龙,声威大震,引起了明军的注意,大将常遇春亲自出来调查女真军营,然后就被刺杀死。那么凶手是谁,全天下就显而易见了。而且这还是自己这边如何解释都没法洗清嫌疑的事情。加上两族在二百年前的仇恨,朱元璋和徐达势必为常遇春报仇,那时候自己这个部落就一定是灭族之灾了。
老将军脸都青了,“所以于情于理,我们都一定要保常遇春?”
陈禺说:“正是,所以我刚才才问,你对老掌柜了解多少?有没有可能把老掌柜争取过来,或者至少让老掌柜保持中立。”
老将军:“这样就能保住常遇春?”
陈禺说:“虽然常将军身边六人都身有武功,但如果有人要对常将军不利,能请出这里的四拨人的任何一拨也绝对能至常将军死地。但除了老掌柜原来在这里,为何还来了三拨人?”
老将军说:“这些人未必是全部都对常遇春不利,可能只有其中一拨,另外两拨可能只是路过,或者全部都是路过。”
老将军停了停,继续说:“还有一种可能,是两拨人是对常遇春不利,而另一拨人是保常遇春的。就是原来可能只有一拨人对常遇春不利,然后常遇春这边派出一拨人人来保常遇春,另一边也加码再派一拨人出来。”
陈禺面色阴沉,说:“如果有组织能同时指挥这里三拨人中的两拨人,那就非常可怕了。现在我们信息太少,只能见步行步。不过既然我们和掌柜是变数,他们就未必会在这里动手。”
两人虽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尤其是老将军没有内功,更是把声音压得细如蚊蝇。
果然两人交谈后,红衣少妇女,带头的斗笠人,还有那对老少都望向这边。然后众人又回过眼神相互对望。不知刚才两人的对话,是不是让这些人听见了,或者说不知道有多少让这群人听见了,但在看常遇春那边,六个人依旧紧盯着另外四张桌子,似乎没有听见。
终于红衣少妇,一手拿着茶杯,向常遇春那边稍微一举,微笑道:“小女子感谢这位大哥,刚才为小女子开门。”
常遇春身边的大汉也一举手中的酒壶,“姑娘客气了”。也只是仅一句话,就饮了一口酒,然后放下酒壶,把手按在钢叉上。红衣少妇盈盈一笑已是作答,也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重新斟满热茶,转身向着陈禺这台,也把手中的茶杯一举,笑道:“我也感谢这位公子刚才为我开门。”
陈禺斟满自己杯中酒,也转身向着红衣少妇,“姑娘客气了,望姑娘原谅小可唐突,告知一下姑娘芳名!”言罢陈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好歹也先问个明白。
果然,陈禺言语一出,全场所有人都望向他。不论众人表情或怒目,或鄙视,心里面都是一句话:“好一个登徒浪子啊!” 但众人也随即反应过来,“不对,这两人都大有来头,且看他们如何继续……”
老将军更是大惊,陈禺小兄弟,心想:“你刚才才说她是高手,甚至可能是在这里的第一高手,现在你就马上去招惹她了……”
红衣少妇竟然不怒,也把杯中茶一饮而尽,然后带笑着说,“奴家夫君将是亡国遗臣,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倒是公子,如此年轻俊朗,不论气质和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不知公子可愿告知一二呢?”
陈禺接到:“本家姓陈,祖籍南海交州,求学琉球,近日才到大都附近”。
红衣少妇一边斟满手中茶杯,一边又说,“原来是陈公子啊?奴家能再问一下陈公子今日为何到此呢?”红衣少妇没有答陈禺的问题,但反手就问了陈禺两个问题,这是典型反客为主。但她的举手投足当真风情万种,一般公子哥儿,谁能抵挡她的一颦一笑。只不过在场的要么就是内高手,要么就是正气逼人的常遇春,还有就是不敢正视她的老将军。
陈禺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上会生出一种想亲近的感觉,但当他一发现有这种感觉,立即就想到完颜嫣。一想到完颜嫣,立即警惕,现在高手环伺,也不知是敌是友,于是陈禺立即心神收敛。
红衣少妇见陈禺目光先是一散,然后特然精光大盛,知道陈禺体内真气开始运转。心想,“你今日为何会来,果然大有目的”。但面上却依旧不作任何改变:“若陈公子不方便说,大可以不说”。
陈禺答到,“哪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我也是无意中到这里来!”
红衣少妇哪里肯信,心下只是暗笑陈禺表里不一,之前见陈禺年纪轻轻,就武学有大成就的好感,一扫而空。只是她见陈禺刚才确实表现出极高得内家功夫,心中有所忌惮,此外场中还有其它高手,实不知是敌是友。虽然她也觉得自己不惧任何一台的高手,但如果他们全部加起来,那又另当别论。
陈禺杯中的酒又再次斟满,接着说:“我也知道,说是无意中到此,多数人都不会相信。想必夫人也不会是无意中到此来吧?”
此时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滚滚雷响。雷毕,众人眼睛都已集中在红衣少妇身上。
红衣少妇听后不禁银铃般笑起来了,明明是优雅婉转的声音,但此刻却是说不出的渗人:“说起来此处,我确实是为某人而来,但可惜不是为公子而来,我是真心想为公子而来,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呢?”
红衣少妇又打量了一下陈禺,:“我见陈公子似乎也是身有武功,行走江湖的人,好奇陈公子使用的是什么兵器呢?”
众人骇然,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似乎就是马上要动手了。实在想不懂,为何红衣少妇会忽然间提出挑战,明明走之前还有说话的余地。
其实红衣少妇也是知道今天众人不好对付,她见另外三桌子人中,只有陈禺是一个人的,毕竟陈禺身后的那个金国人功夫并不强。如果要动手,首先就要制住对面一个人,看武功陈禺确实可怕,但江湖经验却是最差的,至少的陈禺不会像其余两张桌子的人那样,沉得住气,懂得隔岸观火,去等待对方的泄露自己的底牌。所以马上把目标定在陈禺身上,最好一出手就能把他生擒,实在不行,一剑把他杀了也不亏。
陈禺正要开口大话,却听见一个浑厚正气的声音答道,“夫人刚才说不是为这位陈公子而来,不知是否为我而来?”众人齐望而去,说话之人正是天下奇男子常遇春。
常遇春见红衣少妇没有回答,又补充道。“刚才夫人说,自己的夫君是亡国遗臣,且冒雨来此。而常某正好也是领兵之人,所以有此一问,望夫人莫怪。”
红衣少妇看着常遇春,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接话,却听见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个老妪带着小孩的:“常将军英雄气概,老身今日一见大为敬佩。只是老身有一事不明,望常将军不吝赐教。”
常遇春面色如常,望向老妪,一抱拳:“不敢,请婆婆直言!”
老妪目光如刀,射向常遇春,冷冷地说,“将军可知道您的项上人头,值黄金一千两。”
众人心中又是一凛,这老婆子难道此刻就要发难吗?
常遇春听罢哈哈大笑,“哈哈……婆婆言重了,我戎马一生,脑袋早就挂在裤腰带上了!若是当年举义,或许还有一点不舍,如今大业将成,马上是我放马南山的时候。所以嘛,黄金一千两实在不值,实在不值!哈哈……”
老妪紧紧盯着常遇春,企图想把他看穿,过了良久。才长叹一口气,“将军英雄高义,我等敬佩,但如果将军这次真被人去取脑袋,那就是害苦了老婆子啊!”
常遇春遇害,又如何害苦这个老妪呢?现在只剩下最后四个斗笠人,未亮明身份,他们又是什么人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