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暗流涌动
关于过去的短暂交流,像在两人心照不宣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过后,水面似乎变得更加澄澈透明。
顾言深没有再说更多,林栀子也体贴地不再追问。她知道,那扇门刚刚裂开一条缝,强行推开只会让它再次紧闭。她需要的是耐心和等待,用更多的温暖去软化那周围的冰封。
他们的“同居”生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和谐阶段。
林栀子成了顾言深的“专属翻译”和“发言人”。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她总能精准地理解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手势,甚至是他沉默中蕴含的情绪。
“顾言深说,今天的会议报告需要更详细的市场数据分析。”林栀子拿着手机,一本正经地向特助传达“指令”,虽然顾言深只是在她旁边微微颔首。
特助从一开始的惊愕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看向林栀子的目光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感激——毕竟,揣摩这位沉默寡言老板的心思,曾是集团高管层最头疼的难题之一。
而顾言深,也开始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参与到林栀子的生活中。
他会用手机打字告诉她:“明天降温,加衣。”
会在她学习手语疲惫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
甚至有一次,林栀子随口抱怨了一句某品牌新出的限量版手账本很难抢,第二天,那个手账本就出现在了她的书桌上。
这种无声的、细致的关怀,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林栀子心动。她感觉自己像在一点点挖掘一座宝藏,每一次触碰,都能发现新的惊喜。
然而,这片温馨的宁静之下,暗流始终存在。
林栀子没有忘记自己嫁入顾家的“使命”——拯救家族企业。
父亲偶尔打来的电话,语气虽然不再像婚前那般焦灼,但言语间透露出的小心翼翼和期盼,像一根细小的刺,时不时扎她一下。林氏集团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顾家的资金注入只是解了燃眉之急,后续的发展依然岌岌可危。
她几次想开口向顾言深求助,但看着他那双逐渐对她流露出温柔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让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掺杂进任何交易和算计的味道。她希望他对她的好,仅仅是因为她是林栀子,而不是因为她是林氏集团的女儿。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备受煎熬。
这天,林栀子约了闺蜜苏蔓出来喝下午茶,倾诉烦恼。
苏蔓听完,咬着吸管翻了个白眼:“我的傻栀子,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你们本来就是商业联姻啊,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改变不了。现在你们感情有进展,这是好事,但你不能因此就忘了‘初心’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家破产?”
“可是……”林栀子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眉头紧锁,“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现在对我很好,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对他好,就是为了……”
“为了钱?”苏蔓接过话头,然后拍了拍她的手,“宝贝,你要换个思路。这不是索取,这是合作共赢。顾言深是商人,最顶级的商人。如果他觉得林氏有投资价值,有帮助的必要,他自然会出手。你要做的,不是哭哭啼啼去求他,而是想办法让他看到林氏的潜力和价值。”
苏蔓的话点醒了林栀子。
是啊,她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或者陷入情感的纠结。她需要主动做点什么。
第十一章:初露锋芒
林栀子开始行动了。
她没有直接向顾言深提出要求,而是开始利用起自己“顾太太”的身份,以及……她的话痨天赋。
顾言深偶尔会在家里接待一些关系亲近的商业伙伴或集团高管。以前,林栀子都会自觉地回避。但现在,她会以女主人的身份,恰到好处地出现,端上茶水果盘,然后……“不经意”地加入谈话。
她不再只是漫无边际地闲聊,而是提前做足了功课。她会了解来访客人的背景,他们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以及……当前市场的一些动向,尤其是与林家传统产业——纺织品制造相关的信息。
“王总,听说您最近在关注可持续时尚?巧了,我爸爸的公司,就是林氏纺织,最近几年一直在投入研发环保再生纤维,性能不比国外的差,成本却更有优势呢。”她笑语盈盈,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消息。
顾言深坐在一旁,沉默地喝着茶,没有打断她,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惊讶和……欣赏。
他看着她巧妙地引导话题,将她想传递的信息,包裹在轻松愉快的闲聊中,既不显得刻意讨好,又有效地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家里对着他絮絮叨叨的小话痨,而是在这个看不见硝烟的商战场上,初露锋芒的战士。虽然手段还略显稚嫩,但那份为了家族努力的勇气和智慧,让他动容。
一次,两次……渐渐地,顾言深发现,林栀子并非他最初以为的那种不谙世事的娇纵千金。她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出色的沟通能力,以及一种不轻易放弃的韧性。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为她创造更多的机会。
他会让特助把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的、与轻工纺织相关的行业简报“遗漏”在客厅;会在与某些合作伙伴进行非正式会晤时,默许她的在场和参与。
他甚至发现,自己开始期待看到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在谈到家族企业时,所迸发出的那种充满生命力的光彩。
这天晚上,林栀子显得有些沮丧。
顾言深用眼神询问。
林栀子叹了口气,比划着说:“今天见了陈董,他好像对爸爸公司的新材料很感兴趣,但最后还是说要考虑考虑……是不是我说得不够好?”
顾言深看着她耷拉着的脑袋,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他沉默片刻,拿出手机,打字给她看:“不是你的问题。陈董的公司近期现金流紧张,短期内不会有大规模采购计划。”
林栀子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顾言深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他对她接触过的每一个潜在客户,都进行过背调评估。
林栀子看着他那副故作淡然的样子,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甜丝丝的。
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扫清了一些障碍,或者提供了她看不到的信息。
这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顾言深,”她用手语,认真地说,“谢谢你。”
顾言深看着她,眼神柔和。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是一个极其亲昵的,他从未有过的动作。
林栀子瞬间僵住,脸颊爆红,心跳失序。
而他做完这个动作,自己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耳根微微泛红,转身快步上了楼。
留下林栀子一个人站在客厅,捂着被他揉过的头发,傻笑了好久。
第十二章:他的声音
关系在持续升温,但顾言深失声的根源,始终是林栀子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她知道,那场“意外”和那个“很重要的人”,是他所有痛苦的源头。
她查阅了很多关于创伤性失声的资料,知道这通常与极度的心理创伤有关,药物治疗效果有限,关键在于心理疏导和安全感的重建。
她不敢贸然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怕触及他更深的伤口。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尝试着去触碰那个禁区。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家里播放一些轻柔的音乐,尤其是那些没有歌词的纯音乐,营造一个放松的环境。
她也会和他分享一些关于“声音”的美好记忆。
“顾言深,你听过夏天夜晚的蛙鸣吗?此起彼伏的,虽然有点吵,但充满了生命力。”
“还有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沙沙沙的,特别好听,像大自然在说悄悄话。”
“我小时候最喜欢听我妈妈哼歌了,她哼的调子总是跑调,但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催眠曲……”
她不再回避“声音”这个话题,而是试图让他感受到,声音不仅仅是交流的工具,也可以是美好的,温暖的,充满情感的。
她甚至尝试着,鼓励他发出一点声音。
“顾言深,你试试看,只是呼吸声重一点?或者,轻轻地哼一下?就像这样……”她示范着,发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鼻音。
顾言深看着她努力的样子,眼神复杂。
他何尝不想打破这无声的牢笼?只是那枷锁太沉重,沉重到他几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但她的期待,她的耐心,像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那锈蚀的锁链。
这天深夜,林栀子被渴醒,下楼去厨房倒水。
经过顾言深书房时,她发现门缝里还透出微弱的光。
她轻轻推开门,看到他竟然伏在书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手边是堆积的文件。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林栀子心里一软,拿了条薄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给他盖上。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顾言深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陷入了极可怕的梦魇。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极其艰涩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的哽咽声。
林栀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到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顾言深?顾言深你醒醒!”她轻轻推了推他,声音带着焦急。
在她的呼唤和触碰下,顾言深猛地惊醒过来。
他倏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恐和痛苦,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看到眼前的林栀子,他眼中的惊恐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恸。
“做噩梦了吗?”林栀子心疼地用纸巾帮他擦去额头的汗,轻声问。
顾言深闭了闭眼,缓缓点头。他看起来脆弱极了,像一只受伤的兽。
林栀子握住他依旧紧握的拳头,试图给他一些力量。他的手掌冰凉。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她蹲下身,与他平视,眼神温柔而坚定。
“顾言深,”她轻声说,语速很慢,“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很痛苦。但是,你不能一辈子都被它关在沉默的监狱里。”
她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试着……发出一点声音,好不好?”她鼓励地看着他,“哪怕只是一个音节,一个最简单的‘啊’……让我知道,你还在,你还能发出声音。”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信任,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信——坚信他可以做到。
顾言深看着她,喉结剧烈地滚动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挣扎、恐惧、犹豫……各种情绪激烈地交战。
书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栀子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用她温暖的手包裹着他冰凉的手。
终于,顾言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嘴唇颤抖着,喉咙肌肉紧绷,似乎在与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抗争。
林栀子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一个极其嘶哑、干涩、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啊……”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破碎得不成调子,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书房里。
也炸响在顾言深自己死寂了七年的世界里。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栀子,仿佛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林栀子瞬间热泪盈眶。
她用力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对!就是这样!顾言深,你听到了吗?你的声音!你还能发出声音!”
她激动得一把抱住了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浸湿了他肩头的睡衣。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顾言深僵硬地被她抱着,身体微微颤抖。他抬起手,缓缓地,迟疑地,回抱住了她。
那个破碎的、微弱的“啊”,像一颗冲破冻土的新芽,虽然稚嫩,却蕴含着无限生机。
七年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试图去打破那沉默的诅咒。
而引领他走出这一步的,是这个像小太阳一样,闯入他冰冷世界,用她的“念念有词”,一点点融化他心中坚冰的女孩。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清香的颈窝,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和激动的颤抖。
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情绪,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在他荒芜的心田里,缓缓流淌。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漫长,很艰难。
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因为有了她,这无声的世界,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第十三章:余音与涟漪
那一声微弱如雏鸟初鸣的“啊”,在之后的好几天里,都持续不断地在林栀子心头回荡。
她清晰地记得顾言深当时眼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记得他回抱她时手臂那小心翼翼的力度,记得他埋首在她颈间时,那细微的、带着湿意的颤抖。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更像是冰封的河面在春日暖阳下裂开第一道缝隙时,渗出的清泉。
希望,以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方式,降临了。
然而,希望的萌芽也伴随着新的挑战和微妙的变化。
自那晚之后,顾言深似乎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之中。他并没有立刻开始积极地“练习”发声,反而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羞赧?
林栀子仔细观察后发现,每当她试图用充满期待的眼神鼓励他再试试时,他总会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嘴唇抿得更紧,周身的气压也会低几分。
她明白了。
对于习惯了掌控一切、冷漠示人的顾言深来说,那晚不受控制发出的脆弱音节,以及随后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激动和依赖,都让他感到了一种“失控”的不安。他在重新构筑自己的心理防线,或者说,他在消化和适应这种“失控”带来的新体验。
林栀子没有心急,也没有再刻意提起那晚的事。她知道,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她选择了和之前一样,用日常的陪伴和琐碎的分享,来营造一个绝对安全、毫无压力的环境。
她依旧喋喋不休,但内容更加丰富。她会跟他分享自己学习手语的进度,会吐槽网上看到的搞笑视频,会描述张妈新研究出的菜谱味道如何,甚至会跟他讨论一些她从行业简报上看来的、似懂非懂的商业趋势。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试图治愈他的陪伴者,更像是一个努力融入他生活方方面面的伴侣。
而她为林家所做的努力,也开始初见成效。
那天下午,林栀子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语气是久违的兴奋和轻松。
“栀子!太好了!之前你引荐的王总,还有后来接触过的李董,今天居然联袂来访,签订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原材料采购意向书!价格也很公道!这下子,公司的现金流能大大缓解了!你……你在顾家那边,是不是……”
父亲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他认为是顾言深在背后发了话。
林栀子握着电话,心情复杂。她很清楚,顾言深或许提供了信息,或许默许了她的行为,但最终打动那些商界老狐狸的,是她传递出的林氏自身的价值和潜力,以及她这个“顾太太”所展现出的、不同于传闻的积极形象。
“爸,这是林氏自己努力的结果,是你们研发的新材料得到了认可。”她平静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跟我……跟顾家关系不大。”
挂断电话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不仅仅是在“拯救”家族企业,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家族企业寻找新的生机。
她转身,发现顾言深不知何时站在客厅的入口处,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份简单的报告——正是关于林氏集团获得新订单的财经简讯。
他抬起眼,看向她,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多了一丝更深沉的、带着评估意味的探究。
他朝她走了过来,将平板递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在“林氏纺织”那几个字上点了点,然后,他抬起手,对她做了一个手语。
那是他教过她的,一个表示“做得不错”的手势。
没有通过手机打字,没有借助特助,他直接用最简单的手势,肯定了她的努力。
林栀子的心,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包裹,柔软得一塌糊涂。
“谢谢。”她用手语回应,眼睛亮晶晶的。
顾言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他不再仅仅将她视为一个需要呵护的、话痨的联姻妻子,他开始真正地,将她看作一个独立的、有能力的个体。
这种认知上的转变,比任何亲密的举动,都更让林栀子感到欣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