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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只觉得眼前一黑,手机差点从湿滑的手中脱落。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个陌生女声带着哭腔的语句,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抢救……车祸……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散发出浓重的不祥气息,几乎让她窒息。

“哪、哪家医院?市中心医院吗?我、我马上过来!”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甚至忘了问对方是谁,也忘了说谢谢,电话一挂断,她就像疯了一样冲进雨幕中。

雨更大了,砸在脸上生疼,视线一片模糊。她根本顾不上打伞,只是凭着本能,朝着校门口的方向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百年轮回,等待重逢,他刚刚才说这一世要来改写结局……怎么能就这样……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她冲到路边,不顾一切地挥手拦出租车。好几辆载客的车子从她身边溅着水花驶过,她的心一次次提起又落下,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一辆空车停了下来。她拉开车门钻进去,声音嘶哑:“师傅,去市中心医院,麻烦快一点!很急!”

司机看她浑身湿透、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没多问,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车厢内,空调开得很足,沈知意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冷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惧和慌乱。

那本杂记上关于“英年早逝”、“不知所踪”的字眼,和刚才电话里“车祸抢救”的消息,交替在她眼前闪现。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反噬”?这就是他们无法摆脱的“坎坷”与“难善终”的宿命?无论他多么努力想要改写结局,厄运总会以另一种方式降临?

不!不会的!

他说过他不一样了,他说他不会让任何事、任何人再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容璟,你说话要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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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沈知意几乎是扔下钱就冲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地询问急救中心的位置,然后像一颗子弹一样射向抢救室的方向。

抢救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几个穿着考究、面色凝重的人站在那里,低声交谈着,看样子像是学校领导或者容璟的家人。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眼睛红肿的年轻女人正靠在墙边,低声啜泣着。看到沈知意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跑来,她抬起头,带着鼻音问道:“刚才是你打的电话?你是……容教授的学生?”

“是,我是沈知意。”沈知意喘着气,急切地望向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抢救室大门,“教授他……怎么样了?严重吗?”

年轻女人擦了擦眼泪,打量了她一下:“我是容教授的助理,林薇。教授他还在抢救……情况……不太好。车子撞得很严重,主要是驾驶室那边……”

林薇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沈知意心上。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连忙扶住冰冷的墙壁。

驾驶室……那他……

“怎么会……怎么会出车祸?”沈知意的声音破碎不堪。

“雨太大了,路滑……对方车子闯红灯……”林薇哽咽着,“教授当时好像正要赶回学校拿什么资料……”

赶回学校?沈知意猛地想起,他送她回宿舍时,她好像把那本关于近代民间信仰的参考书落在他车上了!是因为这个吗?他是因为要给她送书,才……

这个猜测像一把刀,狠狠捅进了她的心窝,让她痛得弯下了腰,无法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知意靠墙站着,浑身冰冷,眼睛死死盯着那盏红灯,仿佛要将它看穿。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向所有她知道不知道的神佛祈求,用她所能想到的一切交换。

只要他平安无事。

她愿意相信一切,接受一切。不管是什么同心蛊,还是什么双殒之咒,只要他能活下来,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忽然明白了,那种听到他出事时、几乎将她摧毁的恐慌和绝望,早已超越了学生对老师的关心,甚至超越了对一个拥有百年羁绊之人的同情。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惧。

是因为那本情书吗?是因为他讲述的那些前世碎片吗?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他那些克制又精准的靠近,早已悄无声息地侵入了她的心?

或许,都有。

但更重要的是,在他说出“你是我重复遇见的唯一心动”时,她的心,也早已为他而悸动。

只是她一直不敢承认,一直用震惊、怀疑和荒谬感来压抑自己。

此刻,在可能永远失去他的恐惧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害怕失去他。不是作为教授的他,而是作为容璟的他——那个为她等待了百年、痛苦了百年、这一世执着地想要抓住她的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盏刺目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抢救室的门打开,医生戴着口罩走了出来。

外面守候的所有人立刻围了上去。沈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

“医生,怎么样?”一位校领导急切地问。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语气是舒缓的:“抢救及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林薇更是捂着嘴又哭又笑。

沈知意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差点虚脱得晕过去,连忙扶住墙才站稳。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患者头部受到剧烈撞击,有中度脑震荡,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骨折。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苏醒,需要送进IcU密切观察24小时。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要看他的意志力和恢复情况。”

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但无论如何,脱离生命危险了,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很快,容璟被推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额头上缠着纱布,手臂打着石膏,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沈知意的心揪痛着,只想上前去摸摸他的脸,确认他的存在,却被护士 gently 拦开。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被推向IcU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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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璟在IcU观察期间,不允许探视。学校领导安排好了相关事宜后,陆续离开,留下林薇和另一个工作人员处理后续。

林薇看着一直守在外面、不肯离开的沈知意,叹了口气:“沈同学,你先回去吧。教授这里有人守着,你全身都湿透了,再不换衣服会生病的。”

沈知意固执地摇摇头,声音沙哑:“没关系,我想等他醒来。”

她的目光一直望着IcU的方向,仿佛只有这样守着,才能稍稍安心。

林薇看她态度坚决,也没再勉强,自己去忙别的事情了。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荡而寂静。沈知意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抱着膝盖,冷得瑟瑟发抖,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容璟苍白昏迷的脸,一会儿是那本百年情书,一会儿是博物馆里看到的那段关于“同心蛊”的可怕记载。

“强逆轮回,必遭反噬。同心之约,往往成双殒之咒。纵相遇,多坎坷,难善终,循环往复,直至魂力耗尽,永世消散。”

那些朱红的字迹,像诅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今天的车祸,是意外?还是……“反噬”的开始?

如果“同心蛊”的传说是真的,那他们之前的每一世,是否都经历了类似的“坎坷”与“难善终”?而容璟,他独自背负着这些记忆,一次又一次地寻找她,经历失去她的痛苦,他的“魂力”还在吗?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耗尽?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知意就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恐惧。

她不能再失去他了。无论前世如何,这一世,她想要他活着,好好地活着。

可是,该怎么办?如果诅咒真的存在,如何才能打破?

她毫无头绪,只能无力地抱紧自己。

后半夜,雨渐渐停了。窗外透进熹微的晨光。

林薇给她拿来了一条干毛巾和一杯热水:“擦擦吧,喝点热水暖和一下。教授要是醒了,看到你这样,也会担心的。”

沈知意低声道谢,接过热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一次性纸杯传到掌心,却依然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寒意。

“林助理,”沈知意忽然抬起头,看向林薇,“您跟在教授身边多久了?有没有觉得……教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他有没有提起过什么……关于前世今生之类的话?”

她问得有些迟疑,不知道林薇是否知情。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眼神有些疑惑:“特别?教授他……除了性格比较冷,对学术极其严谨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啊。前世今生?沈同学,你怎么会问这个?是不是吓坏了?”

看来林薇并不知道容璟的秘密。

沈知意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失望:“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天快亮的时候,IcU传来消息,容璟的生命体征稳定,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但人还没有醒。

沈知意的心稍稍安定,又因为他的迟迟不醒而悬着。

他被转入了一个单人病房。沈知意终于被允许进去看他。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没有了金丝边眼镜的遮挡,他的眉眼显得更加清晰立体,也更加脆弱。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抿着,失去了往日血色。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没有受伤的右手手背。冰冷的温度让她心尖一颤。

“容璟……”她低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哽咽,“你答应过要改写结局的……你不能食言。”

“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什么是心动了。”她的脸颊微微发烫,鼓足勇气,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感觉,“所以,求你……快点醒来。”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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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回学校简单换了个衣服,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又立刻赶回了医院。她向系里请了假,决定在医院守着。

辅导员和同学都以为她是出于对教授的敬仰和关心,虽然觉得有些过度,但也没太多想。

期间,学校领导、容璟的几个同事和学生也陆续来探望过,但都被林薇以需要静养为由,短暂停留后便劝走了。

病房里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

沈知意就坐在床边,看着护士给他换药、量体温,看着他沉睡的容颜,时不时低声和他说几句话,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给他念那本百年情书里的句子,念到「恨不能化身为那一片落英」时,她会脸红,念到「唯恐护卿不全」时,她会心酸落泪。

她也会说起自己查到的关于民国那个“林小姐”的事情,说起那本杂记上的记载。

“你看,我都知道了……知道你等了我很久,也知道……我们好像总是很倒霉。”她握着他没有打针的那只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但是没关系,这一次,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不管是什么蛊,什么咒,我们一起扛。”

第三天下午,沈知意正靠在床边打盹,忽然感觉握着的那只手,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猛地惊醒,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容璟的脸。

他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然后,那双紧闭了三天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似乎不适应光线,他又立刻闭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慢慢睁开。

眼神起初是迷茫和涣散的,没有焦点。

沈知意的心跳几乎停止,狂喜和紧张交织在一起,她凑近他,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扰了他:“教授……容璟?你醒了?能看见我吗?”

容璟的目光缓缓移动,终于聚焦在她脸上。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动了动,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

“卿……卿……”

沈知意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卿?!

那是百年情书里,他对那个“她”的称呼!

他在叫她……卿?

剧烈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心动,像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他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涣散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清晰的困惑和焦急,挣扎着又想开口,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沈知意连忙按下呼叫铃,手忙脚乱地想要给他喂水,却因为手抖而洒了出来。

护士和医生很快赶来,对容璟进行检查。

沈知意被暂时请出了病房。她靠在病房外的墙上,心跳如鼓,脸上泪痕未干,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一声沙哑而清晰的——

“卿……”

他醒了。他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那一刻,用百年前的称呼,唤了她。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不再去纠结这是否科学,不再去恐惧那未知的诅咒。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跨越了百年时光,历经无数磨难,再一次来到了她的面前,认出了她。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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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检查后告知,容璟已经基本清醒,脑震荡的后遗症还需要慢慢恢复,骨折和挫伤也需要时间静养,但总体情况在向好发展。

沈知意再次进入病房时,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但眼眶依旧红着。

容璟已经比刚才清醒了不少,正靠在摇高了的病床上,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重新有了神采,虽然带着病中的虚弱,却依旧专注而锐利。

“你……”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很多,“一直在这里?”

沈知意点点头,走到床边,拿起水杯,用棉签小心地蘸水湿润他的嘴唇:“嗯。您昏迷三天了。”

容璟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和疲惫的脸上,眸色深沉,带着复杂的情感:“吓到了?”

沈知意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差点以为……您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后怕,仿佛不是这一世的沈知意说的,而是承载了无数世等待的那个灵魂发出的诘问。

容璟的心脏猛地一缩,眼中掠过剧痛。他费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她正在给他润唇的手腕。

他的指尖依旧冰凉,力道却很坚定。

“不会。”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如同起誓,“这一次,绝对不会。”

沈知意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地回望他:“我查到了一些东西……关于‘同心蛊’。”

她感觉到容璟的手瞬间僵硬了一下,眼神也骤然变得锐利而深沉。

“你……知道了什么?”他的声音绷紧了。

“在博物馆的一本旧册子上看到的。说是一种苗疆情蛊,能让相爱的人来世再续前缘,但会遭反噬,多坎坷,难善终,循环往复,直至魂力耗尽……”沈知意艰难地复述着那些可怕的字眼,仔细观察着容璟的反应。

容璟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极度疲惫和痛苦的神色,仿佛一直苦苦隐藏的秘密,终于被彻底揭开。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原来……叫‘同心蛊’吗?我查了百年,只知道可能与某种古老的契约或诅咒有关,却始终找不到确切的名字和来源……”

他果然知道!

“所以……是真的?”沈知意的心沉了下去。

“大概率是真的。”容璟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每一次轮回,我们的相遇都充满巧合,相爱过程也总是波折重重,而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悲剧。或早或晚而已。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强行修正,不允许我们获得幸福。”

他顿了顿,目光痛楚地看向沈知意:“这次的意外……恐怕也不是单纯的意外。越是靠近你,想要改变,那股反噬的力量似乎就越强。”

沈知意想起他赶回学校可能的原因,心如刀割:“是因为我吗?是因为要给我送书?”

容璟摇摇头,握紧她的手:“不怪你。是我低估了它的力量,也高估了自己。”他看着她,眼神沉重而决绝,“知意,现在你知道了真相。这个诅咒因我当年的执念而起,却将你一同拖入了这无尽的轮回痛苦之中。如果你现在选择离开,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沈知意俯身,用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吻,封住了他未尽的言语。

她的唇瓣带着泪水的咸涩,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轻轻贴在他干裂的唇上。

容璟彻底僵住,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颤抖的睫毛。

只是一个短暂的、青涩的触碰,沈知意便红着脸退了开来,但目光却依旧勇敢地看着他。

“我不走。”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几百年前是你找我,这一次,换我走向你。”

“诅咒也好,反噬也罢,我们一起面对。”

“容璟,我不信什么永世消散。我只信,事在人为。”

她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能燃烧一切阴霾的火焰。

“这一世,我们的结局,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写!”

容璟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明明比他弱小那么多、却爆发出如此惊人力量和勇气的女孩。百年来的孤寂、绝望、一次又一次失去的痛苦,仿佛都在她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和那个轻柔的吻中,开始冰雪消融。

他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感,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一个用力到近乎颤抖的回握。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林薇拿着一部正在震动的手机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为难和紧张:“教授,您的电话……是您祖父从瑞士打来的,非常紧急,已经打了好几个过来了。”

容璟的眉头瞬间蹙起,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那里面有心虚,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他看了一眼沈知意,才沉声对林薇道:“拿过来吧。”

沈知意的心,莫名地也跟着提了起来。

容璟的祖父?那个远在瑞士、却仿佛无处不在的、容璟从未详细提及的家人?

在这个刚刚揭开惊天秘密、彼此许下共同面对誓言的时刻,这个来自远方家族的紧急电话,又预示着什么呢?

它会不会……与他们刚刚决定要对抗的命运,有着某种未知的、更深层的关联?

容璟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异常威严、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即使隔着手机,沈知意也能隐约感觉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璟,你这次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那个女孩的事,我已经知道。”

“立刻中断这荒唐的一切。否则,你清楚后果。”

老人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冰冷地落下。

容璟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手背上的针管因为紧绷的肌肉而显得有些凸起。

他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电话那头苍老威严的声音,即使没有开免提,也隐隐透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压力,让病房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沈知意站在床边,心再一次被高高吊起。刚刚才共同许下面对命运的誓言,这突如其来的家族干涉像一盆冰水,带着现实的刺骨寒意,当头浇下。

她看到容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执拗的坚定,对着电话那头回应:“祖父,这件事,我没有胡闹。她……对我很重要。”

那头似乎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的声音更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漠然和警告:“重要?阿璟,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容家的规矩,更忘了……‘那些’事情的代价了吗?一时的冲动,只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你承担不起,那个女孩子更承担不起。”

“代价我已经付了几百年了!”容璟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激动,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死死握着手机,“这一次,不一样!我绝不会放手!”

“冥顽不灵!”老人的声音里染上了怒意,“你所谓的‘不一样’,就是让她也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立刻回瑞士来,把事情说清楚,否则……”

“否则怎么样?”容璟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即使隔着电话,也仿佛在与无形的权威对抗,“再用一次‘意外’吗?就像一百三十年前那样?还是像七十年前那样?”

沈知意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百三十年前?七十年前?那是什么?也是……“意外”?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透过听筒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良久,老人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更令人心悸:“有些界限,不容逾越。你好自为之。”

说完,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忙音“嘟嘟”地响起,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容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臂颓然垂下,手机滑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他闭上眼,浓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胸口起伏,显然刚才那番对峙耗尽了他病中本就虚弱的精力,更触动了他深埋的痛苦记忆。

“教授……”沈知意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担忧和未散的惊悸。她轻轻拿起滑落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冰冷且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得吓人。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心里有无数疑问,关于那个电话,关于他口中那些“意外”,关于容家所谓的“规矩”和“代价”,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容璟缓缓睁开眼,眼底是尚未褪去的痛楚和一种深沉的疲惫。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她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却努力对她扯出一个安抚的、极其勉强的笑容,“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的家族。”

“他们……知道?”沈知意试探着问,“关于轮回,关于……我?”

容璟的目光沉凝下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知道的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容家……很复杂。有些古老的家族,总流传着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和力量。他们或许不清楚每一世的细节,但显然,一直知道‘诅咒’或者说‘契约’的存在,并且极度反对。”

他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我以前只以为他们是出于对‘异常’的恐惧和排斥,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知道更多内情,甚至……可能插手干预过。”

“干预?”沈知意想到他刚才激动之下吼出的“一百三十年前”、“七十年前”的“意外”,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那些‘意外’……”

容璟闭上眼,脸上掠过极度痛苦的神色,仿佛不愿回忆,但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嗯……或许不全是巧合。有些阻碍,来自时代,来自命运,但有些……可能来自人为。只是我以前从未敢深想,或者说,不愿意去相信……”

这个猜测,比单纯的诅咒更让人心寒。

来自至亲的、蓄意的阻碍和伤害?

沈知意握紧了他的手,试图传递给他一些力量和温暖。她忽然明白,他百年来的挣扎,不仅仅对抗着无形的命运,可能还背负着来自家族的巨大压力和……伤害?

“是因为‘同心蛊’吗?他们反对这个?”沈知意想起博物馆的记载。

“很可能。”容璟深吸一口气,“那种力量,在那些恪守古老传统的家族看来,或许是禁忌,是逆天而行的邪术,必须被清除或遏制。而承载着这力量的人……”

他没有说下去,但沈知意懂了。

承载着这力量的人,要么被带回去“纠正”,要么……就被“处理”掉,以绝后患。而自己,这个每一次轮回都会出现的“诱因”,显然也是他们想要清除的目标之一。

刚刚燃起的希望和勇气,仿佛又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前有未知的诅咒反噬,后有神秘强大的家族阻挠。他们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艰难险阻。

“那你……”沈知意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模样,心疼不已。他要如何对抗自己的家族?

“别担心我。”容璟似乎看穿了她的忧虑,用力回握她的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以前我或许会犹豫,会妥协,但这一次,绝不会。既然知道了背后可能还有人为的黑手,那我就更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声音低沉而有力:“知意,你说得对,事在人为。诅咒要破,人祸,也要挡。”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进来查房,打破了室内沉重的气氛。

医生仔细检查了容璟的情况,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主要是需要绝对静养,情绪不宜激动,以便脑震荡和后期的骨折等伤势能好好恢复。

送走医生,沈知意看着容璟依旧苍白的脸,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养好身体最重要。”

容璟也确实累了,刚才的情绪波动耗费了他大量精力。他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和不舍,仿佛怕一闭眼,她就会消失。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沈知意替他掖好被角,声音温柔而坚定。

或许是她的承诺起了作用,或许是药效发作,容璟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沈知意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家族的威胁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个远在瑞士的老人,仅仅通过一个电话,就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压迫感。如果他真的采取行动,他们会面临什么?

而那个“同心蛊”……它到底是什么?仅仅是一种确保来世相见的契约吗?还是有着更不为人知的作用和副作用?容家反对它,仅仅是因为它“逆天而行”,还是另有隐情?

破解的关键,又到底在哪里?

她轻轻拿出手机,再次搜索关于“同心蛊”的信息,然而网络上能找到的,大多是一些小说杜撰或者旅游景点招揽生意的噱头,语焉不详,根本找不到任何与那本旧册子上记载相似的、严肃的内容。

那本旧册子!

沈知意忽然想起来,她当时心神大乱,并没有记下那本册子的具体名字和编号!博物馆的特藏库藏书浩如烟海,再想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懊恼地握了握拳。唯一的线索,似乎也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容璟的身体在慢慢恢复,虽然依旧虚弱,但气色好了很多,已经能在搀扶下慢慢下地走几步。学校那边的事务暂时由林薇和其他老师代为处理。

那个来自瑞士的电话没有再响起,仿佛那天的警告只是一场幻觉。

但沈知意和容璟都知道,那绝不是幻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更令人不安。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深入讨论那个话题,但彼此的眼神交汇中,都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凝重和警惕。

沈知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陪护。她细心地照顾容璟的起居,陪他做复健,在他精神好的时候,也会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或者一起安静地看书。

一种相依为命的默契感,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偶尔,容璟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握紧她的手,眉头紧蹙,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嘴里会溢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

有时是“快走……”,有时是“别过来……”,有时是充满痛楚的“对不起……”。

每一次,都让沈知意的心揪紧。她只能更紧地回握他,低声在他耳边安抚:“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她不知道他梦见了哪一世的惨剧,但那些破碎的词语,都指向分离与伤害。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沈知意扶着容璟在病房附带的阳台上慢慢走动晒太阳。

他的左臂还打着石膏,挂在胸前,动作有些不便,但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等出院了,我想再去一次发现情书的地方看看。”容璟忽然开口,目光望着远处,“或许,那里还留下了什么我们忽略的线索。”

沈知意点点头:“好,我陪你去。”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开口,“还有……关于你祖父那边……”

容璟沉默了一下,眼神微暗:“我会处理。容家在海外势力不小,但在国内,尤其是学术圈,他们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目前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在我彻底恢复之前,尽量低调,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看向她,目光带着歉意和担忧:“只是可能会连累你……”

“我不怕。”沈知意打断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说好的,一起面对。”

容璟深深地看着她,阳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洒下细碎的光点,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最终化为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拂过她的脸颊。

“嗯。”他低声应道,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沈知意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本地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沈知意同学,你想知道的关于‘同心蛊’的真正来历和破解之法,或许可以在城西‘忘尘阁’找到答案。下午四点,过时不候。」

短信内容没头没尾,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沈知意!

她猛地抬头,看向容璟,脸上血色褪尽,心脏狂跳!

“怎么了?”容璟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眉头蹙起。

沈知意把手机递给他看,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发颤:“这……这是谁发的?‘忘尘阁’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查‘同心蛊’?还有破解之法?”

容璟看着那条短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而警惕。

“陌生号码……‘忘尘阁’……”他低声重复着,目光晦暗不明,“我知道那个地方,一个很隐秘的、据说经营一些古籍杂项和……玄学物品的老店,店主是个很古怪的老人。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它也几乎不对外营业。”

他看向沈知意,眼神凝重:“这短信来得太蹊跷了。知道我出事的人不少,但知道‘同心蛊’的,除了我们,应该只有……”

只有容家?或者,还有其他隐藏在暗处的、知晓内情的人?

这是一个陷阱?还是一个真正的指引?

对方是敌是友?

下午四点,过时不候。

时间紧迫,去,还是不去?

沈知意和容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警惕,以及一丝无法抑制的、想要抓住这可能是唯一线索的迫切。

百年的迷雾,家族的威胁,诡异的诅咒……或许答案就在这个神秘的“忘尘阁”。

容璟猛地握紧她的手,斩钉截铁:

“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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