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辆车停得极为讲究。
不偏不倚,正好卡死了农贸市场的三个出口。
车门齐刷刷推开,十二双黑色战术靴同时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就像只有一个人在跳。
清晨六点的菜市场,正是大爷大妈们的主场。
卖鱼的王老头正挥舞着杀鱼刀跟顾客砍那五毛钱的价,一看这阵势,刀都忘了放,嘀咕道:“这是来抓什么江洋大盗的?”
下来的十二个人,统一穿着黑色的特勤制服,脸上没表情,也没活人气。
领头那个把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拿着一份红艳艳的文件,径直走到凌天那辆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烧烤车前。
“根据《城市特殊区域能量管理条例》第404条,”领头那人的声音像是从被沙子磨过的声带里挤出来的,“此地检测到非法能量聚集,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现依法进行查封,所有相关人员,跟我们走一趟。”
凌天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手里端着那碗还没吃完的豆腐脑。
他没动,只是用那根被咬得全是牙印的塑料勺子搅了搅碗里的卤汁,眼皮都没抬:“哪家的法?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片儿归阎王爷管了?”
围观的大妈们还没来得及起哄,就见旁边一个执法队员大概是嫌铁栅栏碍事,伸出一只带着黑手套的手,握住那根手腕粗的生锈铁栏杆。
没有用力过猛的青筋暴起,也没有咬牙切齿的表情。
那根铁栏杆就像面条一样,无声无息地被拧成了一根麻花。
“嘶——”人群里倒吸一口凉气。
更惊悚的是,那人松手时,被挤压变形的金属缝隙里,滴落的不是铁锈水,而是一滴灰白色的、粘稠得像鼻涕一样的液体。
那液体落在水泥地上,“滋啦”一声冒出一缕白烟,地砖瞬间黑了一块。
刚才还打算看热闹的人群瞬间炸了锅,本能的恐惧让他们像退潮一样往后缩,只留下凌天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中间。
七公里外,苏沐雪看着监控屏幕上这一幕,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
“心跳零,呼吸波零,连体温都是恒定的15度。”她语速飞快,对着加密频道下令,“这不是活人。这是‘傀儡术’加‘生物义肢’。那个红头文件上的公章……呵,把编号放大,那是三十年前就已经废弃的防空洞保密代码。”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切换线路:“老张,联系那两位退休的巡回法庭法官,就说有‘非法人体改造组织’冒充公职人员暴力执法。另外,把这段监控切片,发给都市报的老刘,标题就叫《神秘部队封锁菜场,是演习还是……》。记住,别让他们有机会把这层‘合法’的皮一直披着。”
如果现在硬碰硬,那就是对抗“公权力”,这屎盆子扣下来,凌天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得先把这层皮扒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马甲、戴着“市容监督”红袖章的女孩,拎着一篮子刚买的水果,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是洛璃。
她跑得踉踉跄跄,经过那个领头“执法者”身边时,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整篮子苹果梨子滚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洛璃惊慌失措地蹲下去捡,手里却隐蔽地攥着一把淡黄色的粉末。
那是昨晚凌天给她的“特产”——用【六神花露水】+【雄黄酒】+【显影粉】合成的【破妄雄黄散】。
趁着捡苹果的动作,她手腕一抖,那把粉末无声无息地洒在了领头那人的靴面上。
“滋滋滋——”
就像是一滴滚油掉进了冰水里。
那双原本光亮的皮靴瞬间冒出浓烈的腥臭白烟,原本看起来像是正常皮肉的脚踝部位,竟然像蜡油一样开始融化,露出了里面惨白色的、如同昆虫几丁质外壳般的骨骼。
那领头者猛地低头,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于“惊恐”的情绪波动。
“啊!这这这这是什么!”洛璃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尖叫,扔下篮子转身就跑,像是个被吓坏的小姑娘。
但在那一瞬间,一枚米粒大小的黑色贴片已经粘在了对方融化的裤脚内侧。
凌天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信号接通。
他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豆腐脑,把碗往地上一搁,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行了,别演了。”凌天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往那张被腐蚀的桌子上一拍。
那是一张所谓的“营业执照”。
纸张是昨晚从未烧尽的情书灰烬里抢救出来的,上面还能看到半句“我爱你,但我要去……”,而那个鲜红的印章,仔细看竟然是一个黑漆漆的锅底灰印子,上面隐约有着繁复的云雷纹。
“看清楚了,”凌天指着那张纸,“本店合法经营。群众基础我有,这满地的大爷大妈都能作证;纳税记录我有,刚才那碗豆腐脑我给了钱;至于这上面的章……那是灶王爷没下岗前亲自盖的。”
领头者那张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冷笑,机械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抓捕”的手势。
“所有阻碍执法者,视为同伙。”
那一刻,周围十一名队员同时动了。
那种整齐划一的步伐,就像是同一个大脑控制下的十二根手指,带着腥风扑向凌天。
“给脸不要脸。”
凌天没退,反而往前跨了一步。
他左手伸进裤兜,掏出了刚才卖早点收来的十张十块钱纸币,右手猛地一脚踹翻了烧烤车下面的备用油箱。
那是他特调的燃料——【95号汽油】+【陈年郫县豆瓣酱油】。
“哗啦!”暗红色的油料泼洒一地。
凌天打了个响指,一点火星落下。
火焰腾空而起,却没有灼热的高温,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饭香味。
与此同时,凌天手中的十张纸币猛地向空中一撒。
“钱能通神,也能买命。这可是老百姓带着指望花出来的钱,比你们这群空壳子重多了!”
那十张纸币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并没有被烧成灰烬,而是像是被点燃的镁条一样,炸裂成无数条金色的光丝。
那些光丝如有灵性,瞬间穿透了火焰,像是有生命的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那十二个冲上来的“执法者”。
每一根金丝里,似乎都正在播放着一段全息影像。
那是昨晚在摊位前发生过的一幕幕:
小孙子举着刚买的糖葫芦,笑得满嘴糖渣;
刚下夜班的护士捧着热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疲惫的黑眼圈;
因为彩礼吵架的小情侣,在这个摊位前互相喂了一口烤串,破涕为笑……
这些是“人味”,是最纯粹的世俗因果。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只是温暖的回忆。
但对于这群用死气和炼金术拼凑起来的傀儡来说,这是最剧烈的毒药。
“啊——!!!”
那个徒手掰弯铁门的壮汉最先崩溃。
他被金丝缠绕的身体剧烈颤抖,身上那层伪装的皮肤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下面蠕动着的、刻满黑色编码的肌肉纤维。
“妈……我想吃……饺子……”
他突然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竟然渗出了浑浊的液体。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原本应该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在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的记忆冲击下,内部的逻辑回路彻底崩塌。
他们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嘴里喊着完全不属于这个任务的词句。
“我不想死……”
“救救我……”
“我也曾是……人……”
围观的群众看呆了。
这哪里是抓捕现场,这简直是一场集体的崩溃和忏悔。
火焰渐渐熄灭。
凌天走过去,一脚踩灭了最后一点余火。
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还在试图用手去抓空气中虚幻糖葫芦影子的领队,眼神冷得像冰。
“你们背后的主子可以给你们换壳,换零件,甚至换脑子。”凌天弯下腰,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但这些老百姓记得你们。这方土地记得你们。这就够了。”
远处的高楼顶端,苏沐雪放下了长焦镜头,手指轻轻按下了发送键。
下一秒,全市的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被一条名为#还我烟火摊,城管变异实录#的视频瞬间引爆。
凌天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还没回过神来的街坊邻居,脸上那股冷冽瞬间消散,换上了一副标志性的懒散笑容。
他拍了拍那个已经被烧得漆黑、却依然坚挺的铝锅,朗声喊道:
“各位街坊,今儿个早市收摊了。不过嘛,鉴于刚才这点小插曲坏了大家的兴致,今晚夜色酒吧,我凌某人亲自下厨加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还在抽搐的半人半鬼的怪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菜单只有一道,叫‘回魂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