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鸣声并非单纯的声响,更像一种施加在骨骼与灵魂上的物理重压。
它顺着冰冷的混凝土地板蔓延,让应急灯管内的钨丝都随之战栗。
夏语冰猛地按住自己的战术耳机,试图隔绝那股直冲脑髓的低频共振,但无济于事。
她手中的灵纹测绘仪屏幕上,原本代表地脉能量的绿色数据流,此刻已彻底狂乱,所有的矢量箭头都调转方向,不再向外扩散,而是疯狂地朝向一个点——市政大楼的几何中心——向内坍缩,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能量囚笼。
“不对劲!”她压低声音,对着通讯器嘶吼,呼出的白气在防毒面具后瞬间凝结,“正常的‘隐契’反噬只会攻击精神,造成认知障碍,让他发疯!现在这栋楼的能量场正在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共振,像一口倒扣的巨钟!除非……除非有人在利用政鸿儒崩溃的精神力当跳板,将他扭曲的意识放大,广播出去!”
她脑中电光石火,迅速在战术平板上调出九尾昨晚发来的、在西巷祠堂布置的“反契之局”结构图。
那繁复诡异的倒置祭坛图案,此刻在她眼中呈现出全新的意义。
它不仅能篡改政鸿儒仪式的能量流向,更是一个精神信号的“反射镜”与“增幅器”!
它将政鸿儒被反噬时最核心的执念——“我才是主祭”——反弹回去,经过城市电网共鸣回路的扭曲放大,变成了一句截然不同的、充满蛊惑的“神谕”!
几乎是同时,零七冰冷的声音切入频道:“夏小姐,验证你的猜想。市政内部网络中,已悄然流传起一段被反复加密和解密的音频,源头无法追踪,内容是……一句沙哑的低语。”
通讯器里,那段经过处理的音频被播放出来,仿佛来自深渊的回响,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吾已临凡,献心者生。”
清晨六点四十分,“夜色”酒吧。
凌天坐在吧台后,用一柄精致的小银匙,慢悠悠地搅动着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
杯底,那一点针尖大小的【日曜金露】本源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化作一圈圈缓缓旋转的金色涟漪。
一台老式收音机被摆在吧台上,里面传出的不是晨间新闻,而是机械修女·零七毫无波澜的报告声。
“报告先生。市政大楼内部网络已出现十二个异常的加密通讯节点,正在以病毒模式自发传播‘神启’信息,内容高度一致——要求所有仪式知情者,向真正的‘主祭’忏悔,献上忠诚。”
凌天轻笑一声,停下手中的动作:“好戏开场了。他们以为自己接收到了高维存在的指引,其实只是在虔诚地聆听一个疯子被反噬时,在脑子里不断重复的呓语回声罢了。”
他放下酒杯,随手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系统界面。
【万物合成系统】
【合成栏一:旧账本纸(蕴含‘因果’与‘债务’概念)】
【合成栏二:断线的风筝(蕴含‘失联’与‘牵引’概念)】
【合成!】
光芒一闪,一张泛黄、边缘残破,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纸张出现在他手中。
【往生簿·残页】:特殊概念道具。
记录于其上的文字,将具备跨越空间、直指因果契约核心的特性。
可用于传递信息,亦可用于……催债。
凌天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一支笔,在那张薄如蝉翼的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他将纸页小心折好,塞进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只写了三个字:“致有缘人”。
恰在此时,一个背着巨大快递箱、满头大汗的半大孩子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喊:“天哥,你的快递!”
“辛苦了,”凌天笑着递过一杯冰水,同时将那个信封交给他,“顺路帮我个忙,把这个送到西巷社区的老祠堂,交给那个穿工装背心的怪大叔。告诉他,别急着拆,等香烧得差不多了再看。”
上午九点十七分,西巷社区祠堂。
九尾盘腿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正指挥着孩子们将昨夜的炭粉图清理干净。
快递员小孩一路小跑过来,将信封交到他手上,并原话转达了凌天的嘱咐。
九尾皱了皱眉,掂了掂轻飘飘的信封,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中拆开了它。
当他看清那张泛黄纸页上浮现的、仿佛用墨迹写就的模糊字迹时,这位见多识广的白泽后裔,瞳孔骤然一缩。
纸上只有三行短句:
“香火不可断,信者自承劫;”
“若问真主祭,曾跪旧师门;”
“血契转三重,归来是故人。”
这……这不是诗!
九尾猛地从怀里翻出那本残破的《守陵秘典》,手指颤抖地翻到某一页,经过反复比对,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早已失传的“契引诗”!
一种专门用于在复杂契约网络中,强行唤醒特定血脉共鸣、并指定新契约核心的禁术!
“九尾哥哥,我们还点香吗?”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头问。
九尾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惊疑化为一抹了然的苦笑。
他摇头道:“换!把剩下的炭粉,都混上我给你们的那些青铜门上刮下来的铜屑。重新点上,悼文再念一遍。但是,听好了,这一次……把‘送神’,改成‘迎神归’!”
孩子们似懂非懂,却依然庄重地点头,开始用新的“香灰”在地上描摹。
这一次,他们口中稚嫩的诵读声,不再是送别亡魂的悲戚,反而带上了一种迎接久别重逢之人的期盼与热忱。
中午十二点零五分,市政大楼,地下二层档案室。
苏沐雪穿着一身清洁工的制服,推着保洁车,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里。
她的目标很明确——找到二十年前那场封印事件中,所有与政鸿儒相关的原始资料。
霉烂的纸张气味充斥着鼻腔。
她耐着性子,在一排排冰冷的铁皮柜中翻找。
终于,在一个标记着“废弃”的箱子底层,她翻出了一本封皮发黑的手写笔记。
扉页上,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师训补遗”。
记录者,正是政鸿儒那位早已故去的恩师。
她心头一跳,迅速翻阅。
笔记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古代阵法和地脉勘探的心得,直到她翻到最后几页。
其中一页,赫然用朱笔写着一段惊心动魄的追忆:
“……彼时合力封印渊门,凌氏后人以金乌血脉代墨,燃魂刻阵。其力将竭之际,老夫一时心魔,妄图窃取神位,暗改阵眼符文,铸下大错。然,此子天赋异禀,竟于无相界中,反刻一道虚契,立下血誓。吾以神念窥之,其誓曰:‘伪奉吾名者,终为吾祭’。”
苏沐雪心头巨震。
原来如此!
这才是凌天真正的底牌!
她正要用微型相机将这一页拍下,头顶的灯光却“啪”地一声,骤然熄灭,整个档案室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紧接着,走廊外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向外窥探——只见一群身穿市政制服的职员,正神情呆滞,双目无神地走向电梯。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办公用品(订书机、胶带、废纸)胡乱拼凑成的、状似人形的粗糙偶像。
他们口中,正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喃喃重复着那句在内网中疯狂传播的“神谕”:
“献心者生……献心者生……”
傍晚六点三十三分。
“夜色”酒吧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凌天正擦拭着吧台,零七的声音突然在他耳麦中响起,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先生,情况失控。市政大楼内,至少有七名掌握部分仪式信息的核心人员,在不同楼层同时点燃了电子香炉,他们在模拟祭祀频率,试图‘回应神谕’!”
凌天面前的虚拟屏幕上,监控画面被分割成七个小格。
画面中,那七个人正围绕着政鸿儒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坐标,用红色的油漆在地上画出血色的符文,状若疯魔,俨然是要进行一场“集体献祭”。
凌天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让他们烧。香越多,欠我的债,就越重。”
他慢条斯理地从吧台下取出一张符纸。
【合成栏一:九尾掉的猫毛(蕴含‘灵兽’与‘追踪’概念)】
【合成栏二:打火机残骸(蕴含‘引火’与‘终结’概念)】
一张表面隐有金色猫瞳纹路闪过的符纸生成——【引魂符】。
凌天走到酒吧门口,将这张【引魂符】轻轻贴在了那枚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的铜铃上。
刹那间,整条西巷的风向,以一种违反自然定律的方式,猛然逆转!
城市上空,那些由狂信徒们点燃的祭祀香火所产生的、肉眼不可见的能量烟尘,仿佛受到了无形巨手的牵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气流,尽数被吸入“夜色”酒吧那古色古香的屋檐之下,消失无踪。
而在酒吧储藏室无人看见的角落,那尊当初由废铜烂铁合成的【纳灵鼎】,鼎身正变得滚烫,表面缓缓浮现出第七道崭新的、宛如天成的古老铭文——
契成三重。
这一刻,云州城内所有与此事相关、且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超凡者,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西巷的方向,仿佛有什么古老而恐怖的规则,在今夜被重新书写。
这第三重契约,似乎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指向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坐标。
一个早已在所有官方地图和历史记录中,被彻底抹除的地方。